“有可能,五六百年前,我们是一家,都做武官么。爸爸叫人对比了两家的族谱,却找不到交叉点。”
鲜梣把铁锹往树干上一倒,攥着蔓延的肩膀头儿不放。
“我说宝贝,你要不把我气死就活不了吧?大明朝的天下,就许你们家姓曾吗?”
你们曾家是侯爵,我们曾家只是守城的门将,差着十万八千里的等级嘞。
如若不然,我的祖辈哪里用得着往南逃?
蔓延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要脸的是自己吧,不在乎那个姓氏,这会儿子干嘛又逮着一个卡口不放呢。
可问题来了,姓什么不说清楚怎么行?
你们家要续烟火,那到我这儿就不需要上族谱了吗?
我姓曾,你姓鲜,那我们的小孩怎么姓?
蔓延有了害臊心,这种话不好说出口。
也好,只是提个醒,其中的难度你自己去揣摩吧。
气消了,鲜梣才恍然大悟一般地“哦哦”起来,不怀好意地照着他的小脸儿看不停。
“要么‘鲜曾氏’,要么‘曾鲜氏’,你说了算。”
蔓延的胀气被针捅破,不禁宛尔,仓颉能造字,你鲜梣还能捏造新的姓氏,也算奇才了。
“到时候,就让两边的族长商议吧,只要都能写进族谱就行。”
一句话,给鲜梣吃了“定心丸”。
“这事儿你调停,我不管了。”
小破事儿都是我的,你莫伸手。
鲜家祖坟在西北角,这里也是鲜家屯坟茔的集中地。
打鲜氏的太祖起,到鲜梣这里是第九代。
如果曾其不生下我,那曾家这一脉,就真的枯败成泥了。前面的所有辉煌与骄傲都成了历史。
提了就是伤心处。不肖子孙,强留不得。
善叔不仅替他们看门守户,也是守墓人。
一个碑,一个故事,鲜梣说得头头是道。
“我们鲜家确实是大门大户,勉强算殷实。但到了我爷爷那一辈,有了衰相。”
也是哈,农耕家的孩子,钟爱艺术,还要念好学校,家长们就玩着命挣钱供孩儿读书呗。
“我爷爷五十岁才生了我爸爸,我奶奶是续弦,我爸爸还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呢。”
鲜梣又找补道,“那种情况就跟胡姨家的情况差不太多。”
蔓延多问了一句,他们手足之间亲不亲?
鲜梣摇头。
“爷爷溺爱小儿子,这让他别的小孩非厌恨,几乎断绝了往来。”
鲜梣用铁锹铲除爷爷奶奶坟上的杂草,“我爸爸走到今天,也是孤独的‘一匹狼’。”
悲凉吗?可这就是古老传统中不可说的阴暗面。
谁的身上又没有“缺憾”呢?
“我爷爷走之前,跟他大儿子,也就是我大伯鲜忠国要了族谱,照着单修了一册。除了你看到的那个,还有另外的,跟我们却完全没有关系了。”
鲜梣翻了新土,盖在坟背上。
蔓延在黑色大理石的碑前,摆上几只碟子,水果,点心,还有一些别的吃食,当然有给他爷爷倒一杯老人家生前最爱喝的老白干。
蔓延找了找,从善叔准备的东西里取出了一张“坟头白”,又打附近的土岗子上找了个大土块,把它给压住。
铁锹不住地拍击,鲜梣看着蔓延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得欣喜。
有爱人就是好,省我操心了呢。
以前都是爸爸带着他做这种事。学了许多年,鲜梣愣是记不住哪一步该干什么。
上香完毕,他们一起在坟前跪拜。
鲜梣闭着眼睛,口里念念有词:“爷爷奶奶,看到了吧,新孙子媳妇儿来给你们添坟来了。再以后,我们有了小孩,也会来看你们的。缺什么,你们公母俩儿托梦给我哈。”
鲜梣唠叨完了,用胳膊肘一拱蔓延,该你了。
低垂眼睑的男孩立刻懵逼,我又没见过你爷爷奶奶,叫我说什么?
总不能叫我照着你的话再重复一遍吧?
“还是我替你说吧。”
蔓延气不过地回“拱”了他一把,“别说了,他们都知道。”
“得大声说出来,他们在下面听不到。”
他们听不听得到我不清楚,我却听得真真儿的,而且听得脸红心跳。
果不其然,鲜梣又来了一口“喷”:“爷爷奶奶,将来我们生三个会不会少一点?你们有六个娃,我想朝那个目标进发!”
蔓延差点气绝身亡,六个?
你的数目字不是炫耀,是能要了我的卿卿性命。
以后我什么都别干,就搁家当奶妈子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