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院落当中的紫槐树下有一口井,周围砌着小块的青石。左边是小花圃,里面栽种着颜色各异的月季。右边是大理石垒的一个天然小水池,响着喷泉,池里有水草,几条游虾,几尾普通的金鱼。廊檐之下,挂着一只鸟笼,笼里养着一只跳上跳下的黄色小鸟。木制的门窗上红色油漆逐渐剥落,墙体顶角挂有蜘蛛网。
进了门,迎面是陈设拥挤的室内,一排排摆满瓶瓶罐罐的柜子上面,有几盆绿萝伸下浓翠的叶片来。靠南窗有两张并列的大条案,案上铺着土黄色的布,布面上有笔墨纸砚,以及一些杂物。一绢刚开始铺色的《花篮图》吸引了蔓延的目光。
绘画入门他是从西方素描色彩开始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中国传统的忘记与不屑。只不过年纪太小,还来不及体味真正的艺术之趣味而已。
两个男孩子在东面墙上的《五牛图》前面驻足,仰慕不止。
“小延,队尾这一头像不像你?”
我属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愣了愣,蔓延在暗里一拧鲜梣的胳膊,就当你不“牛”似的。
“纸寿千年,绢保八百。”鲜梣小声道,“胡老师的临摹艺术水准在少一辈里面很是出类拔萃。可惜我们只有欣赏的份儿。”
胡览从保鲜柜里拿出两瓶水出来,笑问,“你们在前头喝茶没有?”
蔓延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喝茶会醉。”
鲜梣稍微腼腆一些,“我还好,练达了,想不喝不成。”
“那我可算遇到知音了,我并不喜欢喝茶,可为了亲情,我必须得学会。”胡览又道,“我了解那个平面设计比赛的事,我的恩师也将是参赛作品的评委之一。”
蔓延动了动嘴角,偷瞄鲜梣,你带我来如意楼的如意坊到底什么意思?这个后门我不要。
鲜梣读懂了他的意思,捏了捏他的手心,对胡览说:“胡老师,我那天托人从海外带给你的青金石,麻烦您帮我们把颜色提炼出来。色标您留下,其他单说。”
胡览一摆手,“‘其他’免谈,做这些是人情。”
胡老师戴上专用手套,从柜上取出个包裹,一块质地纯正的青金石出现在他们眼前。
用小锤把青金石敲打成碎块状,放锅里拿开水煮。煮后分拣,纯色,杂色,废物,三个品级分开。晾晒,风干,再敲碎。放在小粉碎机再打。用磁石吸铁屑,过滤,过滤,再过滤。分出几青。
装盘,放烤箱,烤干后要头青颜料,拿120目筛颜料“残渣”。
说起来简单,等胡览把包装好的几小罐颜料送到他们手上,蔓延除了吃惊就是感动。要想表达传统的东西,必须要用传统的把式去创造。
胡细姨带着奶奶早回去了。蔓延又坐上鲜梣的车子,此时一言不发。夜渐深,华灯深远。
“你的构思得重新来过。”
回到家里,鲜梣去厨房弄夜宵,蔓延去画室消化带回来的一波新知识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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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在家养伤的几天,也是他们最忙碌的时段,搜集资料,学习中国画的技法,甚至跑去景德镇待了两天,把誉满全球的手工艺品饱览一遍。两个人商量好,明天要去上学,今晚没有弄到夜深,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鲜梣听到上面有声音,知道蔓延睡不着,就问:“要不要聊一会天儿?”
“不聊。”两个字,拒绝得嘎嘣响脆。
鲜梣不气馁,半坐起身子,靠在床头,“胡览老师的临摹工作做得很辛苦,不但寂寞,而且失去了个人创作的空间。”
蔓延听出一些味儿,为国家工作,肯定会牺牲一些纯个人的东西在里面。
“如果换成你会忍受吗?”
不要钓我,我没心,就是想报国也不是那块材料。
“参加这次瓷器平面设计比赛就是爱国的一种方式。”鲜梣扑哧直笑,“传统就是国粹,找国粹先得爱上它——”
蔓延没等他说完,就从上面丢下来一个枕头砸在他头上,“再哔哔上阁楼上去,那里没人烦你。”
鲜梣作死地亲了亲枕头,故意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你的发乳是我喜欢的植物香。”
啊——我的手咋就那么贱!蔓延觉得被完全击败,刚想着再怎么回击,电话铃声恰到好处地响了。
【蔓延:这么晚不死觉,想干嘛?】
【包筝:关于班副儿的八卦你想不想知道?】
段绸又摊上淘色新闻啦?
【包筝:有人为她闹妖。】
【蔓延:谁?】
【包筝:咱们延鹤一中响当当的二号人物李结,今天弄出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他这个花心大萝卜居然向段子表白——被拒。】
靠!这种破烂事儿我没兴趣。
【包筝:说点子你跟鲜少怎么个卿卿我我,现在学习得太累,就当给我解乏了。】
小王八,醉翁之意不在酒。指着东说西,蔓延“啪”地掐断了通话。
见上面没了声音,鲜梣问:“谁找你,出了啥事?”
“跟你没关系。”
知道了,让你睡不着觉。
“那跟你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