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道听途说的风声,又怎能比得过活生生的人?
叮嘱过厨房,谢明蕴回身,远远同徐伯点过头,边走边赏景,又踱步回了后院。
广袖长衫,随风而动,自是一番名士风流,却因他步履平缓压住了那分张扬。
“蕴”一字,是他母亲谢家三小姐谢嫣定下的,恰如谢明蕴其人,满腹珠玑,平和内秀。也不知是人合了名,还是名合了人。
徐伯望着人远去,半是欣慰半是感慨地摇了摇头。
当初三小姐将他托付给自己时,谢明蕴尚还不足十岁,而今竟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他与他生母着实极像,连这姻缘也是如此。当朝为官,娶阿宛而拒昌乐公主显然不明智,可谢明蕴既认定,旁人便不好再劝。
徐伯并不愿仗着长辈身份过多干涉,对扶盈也无不满,唯一一点介怀便是从前她将谢明蕴发配到边疆去。
然而谢明蕴并不在意。
事已至此,徐伯心结已解,只等着好事将近。
谢明蕴的心意自是不言而喻,反倒是阿宛不知是何作想。
这边徐伯满心期待,那边谢明蕴却又将窗户纸糊了回去。
扶盈撑着身子坐起,才要下榻,脑袋一顿又倒回枕头上。幸好摔得不疼,只是昏沉得很。
里间的动静显然没有瞒过谢明蕴,一来便发现扶盈半睁着眼睛一脸懵懂,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宿醉过后难免头疼,倒不着急起来。谢明蕴扶着她靠在床头,先一勺一勺喂她喝了醒酒汤。
温热的汤水下肚,浮在脑中冲撞的隐痛终于缓解些。扶盈神色缓和过来,右手摸了摸脸颊,隐约想起自己昨夜好似说了什么重要的话。
她极少饮酒,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酒后胡言的陋习。
“昨夜......我可有说什么?”
她若不问还好,一问起来,谢明蕴又觉心梗。
他动作顿了顿,舀一勺汤送到扶盈唇边,“说了不少话,可惜听不清楚,阿宛要是想起,不妨现在说。”
此事再提起也不能兑现,毕竟原因在他,徒增芥蒂而已,倒不如当作不知道。
扶盈果真信了,她绞着手指认真回想,一时又想得头疼,不得不停下来,嘟嘟囔囔道:“等哪日我记起再同你说。”
谢明蕴失笑,哄着她吃完早膳,便扶着人躺下了。
他虽历来秉承“人生在勤”,但凡事皆有例外,依扶盈的身子骨,还是多休息些好。
昨夜月色蒙雾,果不其然今日又要落雨。沙沙雨声伴耳,倒并不嫌吵闹。合上窗扇,屋内光亮幽微,方便扶盈泻下。
谢明蕴交待过不许旁人打搅她,不想仍是有人登门拜访,还是扶盈一定要见的人。
往昔跟从扶盈公主左右的侍女,他认得。当时在上元宫宴上,便是这位侍女在旁拱火。
“奴婢见过谢、谢大人,奴婢奉赵统领之命,望大人让奴婢与......与府上宛姑娘见一面。”
来访的女子孤身一人,伞下衣裙沾湿雨水,即便强装镇定仍是难掩胆虚。
倒是巧了,昨夜谢明蕴才知道自己与驸马之位失之交臂,是日就遇见当年的看客。
都是物是人非。
顾及扶盈,谢明蕴没为难她,点头让门房放人进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虽声称自己是赵统领派来的,可赵宣本人恐怕不知此事。
倘或真是赵宣有要事说与扶盈,自当亲自来。
在宫中当值,谢明蕴也曾几次偶遇赵宣。每一次,都叫他十分不痛快。
何必时时强调先皇看重?便是先皇看重,到头来也没有真的钦点做驸马,赵宣有何可得意?
况且谢明蕴如今也知道了,得先皇侧目,论起时间,还是他要早些。
眼见他瞧着地面笑意莫名,瑶枝毛骨悚然,不由得又担忧起自家公主。
遇上这种城府深沉的人,还不知公主受了多少委屈!实在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她心中慌张越甚,恨不得立即带着扶盈远走高飞。正是六神无主时,总算等到扶盈起身。
她有非常重要的话要说,却不能当着谢明蕴的面说。瑶枝在扶盈面前有口难言,不知应如何躲开,谢明蕴却极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红木双扇门开合,屋内又暗下来。
“怎么只有你来?连玉呢?出何事了吗?”扶盈只见一人,又观她神态慌里慌张,心头亦是一紧。
瑶枝却摇了摇头,左右四顾无人,又将所有窗都关上,这才拉着扶盈的手,附在她耳边,话语满是激动:“公主,太子殿下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