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蕴有许多事不曾叫她知道,这点扶盈也是知晓的。他向来聪明,有意要瞒,扶盈无从得知,问过几次也便不再自讨没趣了。
白白将把柄送到她手中,扶盈不明白。
然而依谢明蕴看来,理由却再简单不过。
他只是要扶盈多明了一些罢了,除去他在上京的种种,是北地还是江南,只要她肯问,他便愿意说。
“自是因我信得过阿宛。”
无言对望久久,终是扶盈先败下阵来。谢明蕴眼中无意挑衅,可偏偏是那些她读不懂的神色叫她不知如何回应。
慌张地又给自己灌下一杯梅子酒,扶盈面色已然有些发红。她脑袋莫名晕眩,不敢再看那边撑头侧望的人一眼。
反观谢明蕴一派坦然,朗月清风不变,只是默默将酒壶拿远了些。
梅子酒不烈,也不能叫她喝太多了,免得伤身。
然而才刚有动作,立即又被扶盈夺了回去。她咬着杯沿,笑意在脸上漫开,“你既信我,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谢明蕴呼吸一滞,不由放轻了声音:“什么?”
扶盈是藏不住事的性子,凡有心事总容易叫人猜透。谢明蕴原本并不期待着她能说出如何惊天动地的话,却不想这话确实勾得他心忙意乱。
“三年前......嗯......如今应是四年前了,父皇、父皇同我说,等及冠之后......”
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而笄。她说及冠,指的只能是谢明蕴。
扶盈与先皇,为何提到他?谢明蕴少见地心急,他欲追问,无奈扶盈晃了晃玉色壶,还想倒出些酒来,倒将正事晾在了一旁。
新酿的果酒,照理是不能醉人的,可扶盈酒量实在太差。约摸是实在倒不出东西了,她歪了歪头,起身走向谢明蕴。
人已是半醉,走路东倒西歪,还知道往人身上倒。谢明蕴轻叹一声,小心扶住她,认命将人抱起。
事到如今,他也不指望这醉鬼还能说出什么来。
他不曾这般抱过哪个人,手脚先被拘束了,更何况喝醉的家伙还不老实。
扶盈在谢明蕴怀里乱动,扯着他衣襟,摸了摸上头的花纹,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突然用劲一扯。
“父皇说,待你及冠了,便赐你......”她笑得开心,双腿在裙摆下晃悠,“赐你做当朝驸马。”
谢明蕴初及第时年少气盛,才貌出众,又是出身世家,先皇点他做探花,本就留了些别意。后来见扶盈有意,自然更是要惯着这个女儿。
若是谢明蕴没有在宫宴上拂她面子,此事或许便成真了。
扶盈晃着腿,眼睛胡乱地望天望地,发觉天上的月亮不会动了,转头便催促:“还不快走?”
谢明蕴几乎想问她究竟是否清醒。他瞧着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咽回喉口的冲动,终于重新迈步。
阴差阳错,五味杂陈。
一夜再无雨,一夜再无话。一宿虽长,辗转反侧间,竟也快要天明。
谢明蕴向来起早,临窗而望,微潮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不远处房檐有人影闪动,须臾间到了眼前。
这些不属朝廷的暗卫,非必要时刻不会现身,他既趁着曙色熹微时来,定是有要事。
大部分时候,暗卫传来的消息不过是印证,今日倒是罕见得未和谢明蕴的猜想对上。
朝廷中已无人敢提及废太子,不仅明面的拥护无,暗处的势力也剪除得差不多了。
东宫三师只余其一,继续拖延就再无机会了,出此昏招是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谢明蕴冷笑,低头理了理袖口。
细雨飘落,来也无踪,去也无踪。眨眼间,院中只余下一人。
上京繁华名不虚传,天光渐明时,人声便四处而动。谢明蕴在窗边独坐了片刻,推门出了房间。
今日休沐,倒也不急着将扶盈唤起。
徐伯正在门庭吩咐下人洒扫,瞧见谢明蕴来,不禁有些许讶异。
他向来对外物不甚在乎,何时还关心膳食?
“早膳要清淡些,再做碗醒酒汤。”
谢明蕴神志清明,不似有差,这汤......
徐伯了然,反倒觉着不奇怪了。
也是,他家大人不在意外物,但对阿宛的事总是上心的。
前些京中传了流言,说是皇帝要将先皇的另一位公主赐婚谢明蕴,那时他还尚有怀疑。后来见得谢明蕴对亲自来访的昌乐公主态度平淡,便也不得不信了。
扶盈公主名声不大好,心肠却也确实不坏。若非事先得知,他是不会将心思单纯的阿宛与传闻中蛮横跋扈的公主联系到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