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应该跟你说,你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方好看着他,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年岁无声之中被填补完全,睫毛轻轻颤动,像是一支即将要破茧而出的蝶,飞出时光缝隙,“你更自信了。”
也更坦荡更直接了,话语直白地讲出来,令听者连瞻前顾后的时间都没了。
“因为变得比以前好了。”燕州说着笑了声,“总没有比以前更差的结局了。”
包间内的橙色窗帘被风吹起来,让窗外的阳光透进来,像是为风染了色,他们同时望向窗帘,又同时回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如似月光栽入汪洋,余光里窗帘浮动,像是燃烧着的火焰,就要烧尽春与春光。她不知道,因为黑夜足够漫长,令胆量水涨船高,他才敢妄想遥不可及。
煽情的话方好不多说,只说:“现在不一样了,你是人生如意事十有八九。”
燕州发自内心地感叹,笑意跃然嘴角:“因为我太幸运了,我现在——”
服务生敲门进来上菜,包间门开着,门口走过几个人,最后一人的衣角消失在余光后又很快退回来,接着那几人都退回来,方好和燕州都感受到几道灼热的目光,扭头看到门外几张熟悉的脸。
燕州的好伙伴,洛希极限其他的成员。几个人相顾无言,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经过短暂的几秒后,他们决定一起吃这顿饭。
包间里又挤进来三个人,燕州坐到了方好身边的位置。任易笑道:“怪不得不和我们一起吃,原来是和方好有约了。”
周风致则说:“我还以为你是去找酒了呢,提前来燕州天天就惦记着喝酒。”
“酒什么时候喝都不晚。”齐文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打个转,变聪明了,说话也甜:“和老朋友见一面多难得,应该好好叙旧。”
任易便又感慨:“这么想想,上次和方好一起吃饭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方好笑着举杯:“那这次就把之前缺的都补回来。”
席间几人聊着,没有冷场的时候,燕州凑过来低声说:“你觉得他们吵的话,我们就提前走。”
方好觉得这行为似乎不太好,但他这么问了,她便偏过头去,笑着给他挖坑:“你嫌他们吵啊?”
“没。”他说,“怕你因为他们嫌我。”
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移开,他看自己时衣领里的项链露出来,还是之前的那一条,银链上缀着两枚银环,但或许是因为灯光太明亮,又或许是距离太近,这一次方好看清了,那不是简单的银环装饰,而是两枚素圈戒指。
她想起很久之前,她丢弃的那一枚戒指。蓦然抬眸,对上他的笑眼。
在方好开口之前,专心讲八卦的齐文注意道他们在开小差,清嗓提醒道:“那两位同学,别交头接耳了,歌坛内幕,离开我谁还能给你们讲这么多。”
她先别开头,燕州也正襟危坐,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畅谈时没忘了喝酒,这家店的酒在燕州很有名,可能是因为聊得开心,燕州也喝了酒。在方好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结果喝了两杯就醉了,回酒店的时候那三个人一辆车,方好和燕州坐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燕州喝醉了之后很安静,不吵也不闹只是靠在她肩头睡觉。从前恋爱的时候方好喝醉后总是燕州来接,她没这么静,喝醉了就拉着燕州唱歌讲故事,有时候还耍赖把高跟鞋踢走,燕州背着她的同时还不忘把她的鞋捡回来,轻声地给她唱歌哄睡。
到酒店后周风致把燕州口袋里的房卡摸出来给方好,拜托她送燕州回房间休息,而他则需要送另外两个抱头傻笑的兄弟回房间。方好扶着燕州进房间,灯光亮起来时他偏头埋在她肩膀,方好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为他遮住眼睛,扶着他进卧室,把他放到床上。
燕州睡着了。方好盯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似乎跟以前一样,哪里都没有变过,还有她喜欢的一切。令人觉得时光流逝时感情似乎被冰冻,再见时被彼此炙热的目光解冻,此后每一次见面就解冻一些,使得当下春水融融。
再看下去说不定就控制不住想要抬手去摸摸他的眉眼,感受他的温度,在从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但现在不能这样做。方好微微后退了一些,想要站起身,一只手去摸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在摸到手机之前,另一只手感受到了本不应觉得熟悉的温度。
她下意识回眸,看到燕州无意识地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压了个严严实实。
方好没忍住看了眼燕州,他还睡得好好的,看来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她不想吵醒他,慢慢地把手抽出来,刚抽出来一点他就感知到了,缓缓收紧了手,将她的手包裹住。方好一边观察着他的睡眠情况,一边悄悄地抽出自己的手,他握得并不紧,在她食指指尖就要抽离之际悄然握紧,像是挽留,但只有短暂的一刹,短到让她以为是幻觉。
不知是因为没有分清刚才的紧握是不是幻觉,还是留恋那一点在彼此碰触时才独有的温度,方好并没有急着抬起手,两只手只隔着一点距离,往前就能触碰,但收回才是正确的。在她收回手站起身时,指尖再一次碰触到一起,又一次,让她感受到他的温度。
为燕州盖好被子转身离开时,方好听到他的梦呓,用无比熟悉的轻柔声音叫她的名字。恍然间,她品出苦情歌的调子。
关灯后方好听到燕州又一次的梦呓,她被当下的缱绻氛围蛊惑了,自言自语般落下一句:“晚安,好梦。”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与燕州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处。脚步声渐远,卧室门被关上,昏暗的房间里燕州翻过身,睁开眼看到了月色茫茫。
从燕州的房间出来,方好看到了从电梯出来的周风致,手里拿着一罐蜂蜜。两人目光对上,周风致说:“谢谢你照顾燕州。”
方好同他客套:“应该的。”
周风致与她擦肩而过,脚步顿住,叫住方好对她说:“他上次喝醉是在17年演唱会,他说他看见你了,体育馆第三排,他念叨了一晚上。那之后只要我们有演出,他都给你留个位置,但你没来过。后来他出国过几次,有一次被柏林撞上了,发现他是去看你,你回来后他就没再走过。”
方好静静地听他说完,心里有波澜起伏,面上却波澜不惊地望向他。
周风致对上她的视线,又说道:“我说这些不是为燕州卖惨,也不是让你可怜他。我只是觉得我不说,他可能不会告诉你这些。隔了这么久再遇见你,他很开心。”
方好听到自己说:“我知道。”
心上的一瓶酒陡然被砸碎,碎片划破血肉,酒水流淌而至,刚滋生出的痛觉就被麻痹掉,似乎根本就没有痛过,过往都是镜花水月。
第二天一早方好刚睡醒便收到了燕州发来的消息。
【燕州:昨晚谢谢你,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Good:没有,就安静睡觉了,好像还做梦了,还记得是什么梦吗?】
【燕州:梦到你梦到我的梦。】
因为研究这个绕口令,方好的脑子清醒了些。原来是因为梦到她,所以梦呓时也叫她的名字。
离开燕州的时候孟七夕还有些遗憾:“这次来得有点早了,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燕州的百花节了,但那时候可能没时间过来了。”
方好安慰她:“百花节就是520,你没来也能过节,我陪你过。”
办画展的那天江海下了场小雨,方好坐在楼上喝完一杯牛奶,手机弹进来一条消息。
【燕州:外面下雨了,你有没有带伞,没带伞的话我去接你。】
【Good:我带了伞,已经在画廊了。】
方好回完这条消息下楼,发现燕州在一楼和工作人员聊天,她走过去先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工作人员给她介绍:“方好姐,这是燕州,画廊的常客。”
她看着燕州有些惊讶,她也常来画廊,但从没有见过燕州。工作人员还想为燕州介绍她,燕州笑着打断:“我们是朋友。”
如果时间倒退,方好绝对不会想到未来有一天她和燕州站在一起,会有他们都认识的人看着他们两人惊讶地说:“原来你们认识啊。”
展出的画作方好已经看过多次,和燕州并肩走出没几步,方好就忍不住问道:“你经常来这儿?”
燕州笑得轻松:“对啊,接受艺术的熏陶。”
她追问:“还有呢?”
而燕州望着自己,不假思索地说:“想见你。”
风和雨都潮湿,他眼底滚烫,周遭的脚步声或轻或重像是雷声,时过经年她再次感受到因他而起的风,而他的眼就是潮湿的风眼。有许多话想问,但对上他的眼睛,她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浮光,像是一盏月亮灯,生出了一颗跃动的凡心。
她一言不发,用眼神向他寻求原因。燕州读懂了她的眼神,正要开口,方好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杨柳打来的,是公司有事。燕州不问原因,说:“我送你吧。”
方好觉得现在不是聊这些事的时候,拒绝了:“我开车来的,自己去就好。”
燕州叮嘱她:“路上小心。”
方好开车到公司,下车时看到十分钟前收到的消息,是来自某人的剖白。
【燕州:因为对你贼心不死,我为你自负盈亏,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