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坚决地不肯把自己交出去,想必自己对于他而言,定是还有着某种特殊的用途。既如此,那便暂且留下来,看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司筠筠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抛出心中疑问:“常言道,天上掉馅饼,不是窟窿就是陷阱。你的庇护,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容时微微弯下身,动作轻盈而优雅,缓缓坐在另一面簟席之上。他的神情显得悠然自得,似乎并不急于回答司筠筠的问题,反倒先不紧不慢地问道:“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司筠筠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乃九嶷山移灵人守护者,司筠筠。”
“哈哈”,容时不禁轻笑出声,他的笑声在静谧的竹海中回荡,仿佛驱散了些许凝重的气氛,“管竹子的?这名字倒有趣。难不成你是打算前来接管我这片竹海?”
司筠筠一时未能领会容时的用意,面露疑惑之色。不过,随着他这一笑,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好似被一阵清风悄然拂过,变得轻松了许多。司筠筠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否定道:“并非是竹子,而是气节。”
容时左手轻轻托起下巴,深邃的眼眸中目光炯炯,既饱含着对新鲜事物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又掺杂着对司筠筠的试探之意,二者相互交融,浑然一体。他微微眯起双眼,缓缓开口问道:“我曾听闻九嶷山乃是一处极为神秘的所在,据说除了移灵人之外,外人贸然踏足,往往会被困阻于九座极为相似山峰之间,无论如何也寻觅不到进入其中的门路。这可是真的?”
司筠筠知他有意试探,但九嶷山的秘密定然不能为外人知晓。如果海族想借此打探山门,那她只能说没门。她微微蹙起眉头,稍作思索之后,避实就虚,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在外行走的移灵人不过是遵循雇主的意愿,替其招魂收尸,并将尸体安然无恙地运送到指定地点罢了。我们只为生计,其他无关之事一概不过问,自然应当与外界互不干扰。”
司筠筠的这番回答与外界的传闻大致相符,然而事关海皇宫尊严,容时不得不谨慎应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遂继续追问道:“我知晓移灵人擅长术法,且这术法与仙族所修炼的仙法全然不同,我对于这两种修炼法门皆不甚了解,心中只是颇为好奇,若是以九嶷山的术法与仙族的仙法相互融合,取长补短,不知是否能够开辟出一片前所未有的新天地?”
九嶷山的万物皆信奉自然,顺应自然,对于那依靠吸取仙脉中的仙元来修炼进阶的仙术修炼方法,一向不屑。
司筠筠见容时追问不休,也不再隐瞒,坦然说道:“移灵所使用的术法与仙族修炼仙法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二者犹如水火般难以相容。仙族仰仗着吸取仙脉中的仙元来提升自身的修为境界,然而我们九嶷山却全然不需要仙元,并且在九嶷山中,也根本不存在世人所传言的仙脉。”
容时闻言,心下了然。当今仙族往往为了争夺仙脉纷争不断,大打出手,而九嶷山精于术法,独树一帜。况且移灵人均是昼伏夜出,行事低调,除了招魂收尸,从不插手外界事务。想来外界传言九嶷山与仙族联手一说,不能尽信。
只是,容时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这般不实的消息究竟是如何传播开来的?大哥又是通过何种途径得到的这些消息?
容时心中的疑问已经解决,不宜再在此处过多耽搁,是时候该去海皇宫了。
他心中突然念及司筠筠此前被自己重伤,此刻她身体定然尚未痊愈,行动或许极为不便。而他又身无长物,一时间竟有些犯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微微皱眉,认真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物。只见他缓缓摊开手掌,一块未经雕琢、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千年玄冰悬于掌心之间。
容时将千年玄冰递给司筠筠,脸上略显歉意,温言说道:“重伤你非我本意,这是极北独有的千年玄冰,虽不能治伤,但镇痛效果极佳。你收下吧!”
突如其来善意让司筠筠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不能确定容时在盘算什么,她心中也有着自己的思量,既然对方主动给予,那自己暂且收下也无妨。她应了声,接过玄冰后,却发现自己并不知晓这千年玄冰该如何使用。她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随手将其放入怀中。
这千年玄冰果真是个难得的好物,司筠筠刚将其放入怀中,便感觉到丝丝凉意如涓涓细流般沁入肌肤。她那尚未完全康复、原本还隐隐作痛的身体,竟在这凉意的笼罩下,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
司筠筠心中感激,虽然仍对容时心存疑虑,但出于礼貌,还是不忘道了一句:“多谢”。
容时见她好上许多,便缓缓站起身来说:“走吧,随我去海皇宫面圣。母皇恩怨分明,若你不是杀害我小妹的凶手,她定然不会让你含冤负屈。”
说罢,他转过身,背对着司筠筠补充说了句:“但若经查明你与此事有关,那我必定会亲手将你斩杀,以慰小妹在天之灵。”
他的面上水波不兴,言语中更听不出怨恨或威胁,但往往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怕。
司筠筠没有应声,她心中清楚,海皇的亲卫能不能查明真相还她清白谁也说不准,但她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弃。既然眼前这位海族三太子并非无脑复仇的鲁莽之人,那就必须要为自己努力争取一线生机。
如今她被陷害当作杀人嫌犯扣押在海底深处,远离陆地,远离族人,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岸上,回到九嶷山,更不知何时才能查明真相,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先前司筠筠偷偷听到太子与容时之间的谈话,从他们的言语之中不难察觉,那位被屡屡提及的海皇似乎是个极为狠厉的角色。就连身为太子的百里御澜,还有这实力深不可测的容时三太子,二人在面对海皇时,都只能在她那强大的威压之下,小心翼翼地隐忍度日,不敢有丝毫的违逆之举。
仔细想想,容时不过是挡了自己一枪,甚至都未曾真正出手攻击,就能将自己重伤至此,可见他的实力是何等高强。可即便这般厉害的人物,在面对海皇时都显得如此艰难,处境这般不易,司筠筠着实不敢去想象,那位海皇的手段和威严究竟会达到何种令人胆寒的程度。
或许,一旦踏入那海皇宫,便再难有脱身之日了。
如今,距离小公主被杀的那个夜晚已然过去了两天一夜,时间在悄然流逝,司筠筠心里很是担忧,也不知在那浅滩之处,是否还能够寻找到可为自己证明清白的线索。可无论如何,族人们的遗体还留在那边,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牵挂,她必须亲自处理才行。
思及此处,司筠筠缓缓起身,默默跟在容时的身后。就在即将走出菖蒲海的时候,她向容时恳切地请求道:“三太子殿下,在去海皇宫之前,我想去临海国的金石海滩再看一眼那晚移灵时祝祷所用的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