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老太太拉着他的胳膊,让他起身,“唉哟,我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你的手怎么起茧子了?”
江问简被老太太扶起来,眼睛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祖母,棠儿好想您、好想家……”
他掉了两颗眼泪,掩面哭起来,虽然一句抱怨也没说,但叫人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在山沟沟里受尽了苦,只是被自家叔父骗了嫁出去,万般苦楚也无法言说,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老太太一下子心疼坏了:“我的宝贝孙儿,这回受了大苦了,哎呀,难怪瘦成这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拉着江问简进自己院里,在软榻上坐了,屏退下人,第一句话就问:“这几个月,你没有被那人欺负罢?”
江问简有一瞬间的犹豫。
要是这时候同祖母说,他同陆鸣山有了夫妻之实,那他就不用多等一年了,成婚后陆鸣山一定会全力帮他对付叔父,他可以安心考取功名……
不过,这犹豫只是刹那。在老太太这样的人精面前,江问简不敢分神,立刻说:“没有。那人在这档事上并没开窍,只是他要打猎谋生,就叫我给他洗衣做饭、喂鸡喂狗,日日干些粗活。”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又心疼起来,抓着他的手,看他手心的茧子:“真是受苦了,我的棠儿,你从小就被你爹娘养得娇贵,是我们江家读书的独苗苗,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啊?”
江问简垂着头,抹着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干粗活还好,最怕的是饭也吃不饱,棠儿在那里待了几个月,只有到那里的第一天吃了一顿肉。”
“啊呀。”老太太当即捂住胸口,“怎么连饭都吃不饱?老二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把你嫁到那种地方去!”
江问简吸了吸鼻子:“棠儿也想不明白,叔父为什么要这样骗我。您知道么?那陆鸣山是写了信过来的,说他家里出事了,是否要继续完成婚约,让我们决定,可叔父他就这样答应了!”
老太太一顿,江问简立刻从袖中拿出证据,乃是陆鸣山交给他的,他叔父回复陆鸣山的信笺,里头便写了“贤侄如今处境艰难,但江家不会言而无信,择日便行完婚”。
铁证如山,老太太也不好为二儿子辩解了,只能宽慰江问简:“还好、还好,没有婚书,这次算不得数,以后祖母一定擦亮眼睛给你相看个好的,再也不让你受欺负。”
见老太太这副态度,便知道她这回也依然要和稀泥,江问简心中微微一沉。
罢了,血缘关系难以斩断,老太太是不会让任何人掀翻家里这块貌似和睦的遮羞布的,而且再闹下去对自己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江问简便又拿起帕子,一边擦眼角的泪,一边抽泣哽咽:“棠儿也知道,知道叔父肯定不会害自己的亲侄子的……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他就大哭起来,好好的富贵公子被叔父害得嫁给一介草民,吃了这么多苦,还没法说叔父的不是,真真是委屈极了。
老太太又心疼他,又不希望家中闹翻,只能宽慰他:“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叔父这回实在太过分了,祖母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可她话是这么说,却没讲要给老二什么处罚。
江问简抽噎着,说:“我知道,叔父到现在也没个功名,又娶了四房老婆,生了五六个弟弟妹妹,全家都靠着他过活,他要是没个收入,也很难办。可是,他管着的那些铺子,都是我娘亲的嫁妆,即使把我嫁出去,我舅家也没道理让他‘继承’这些铺子呀!”
老太太哪能不明白这一点?江问简的舅家是宜州的百年世家,底蕴比江家深厚,招惹不起,自从江问简父母过世,他舅家每年春节都要叫小辈过来拜年,来的还都是青年才俊,就是来给江问简撑腰的,让江家这二老爷别想着趁侄子年幼谋夺过世兄嫂的遗产,他们在宜州盯着呢。
不过,这话没法放在明面上说,老太太立刻道:“棠儿,别想得太多了,你叔父只是暂代你管这些铺子,不会抢你的东西。”
“棠儿知道的。”江问简吸了吸鼻子,“只是,如今闹出了这事,舅家也已经知道了,他们会如何想?”
老太太一下子为难起来。
她的那些话,稳一稳江家人还行,对外姓人可是不管用的。
唉,这个老二,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江问简打量着她的脸色,适时开口:“祖母,我已经成年了,爹娘的家业,迟早要交给我来管。不过您放心,家业到了我手上,舅家就没有话讲了,我是叔父的亲侄儿,都姓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会不管他呢?”
“我都想好了,我以后反正要考取功名进京当官的,这流州的产业,到时候不还是得请叔父帮忙照看么?”
老太太想通此节,脸色一下子和缓了,拍拍他的手:“还是你明事理。”
江问简顺势说:“棠儿也知道,叔父管了三年铺子了,一时叫他放手,他定要在您跟前闹。祖母只需让他禁足一月,外头的事,自然由我来管。”
“这……”老太太有些犹豫,“临近年关,铺子里的事多,你刚上手,管得来么?”
“祖母忘了,我娘亲留下来的嫁妆里,只有七成是叔父代管,另外一些,是娘亲以前的得力管事,徐叔在管。”江问简道,“自从爹娘去世,徐叔管了铺子,便一直在教我,也有三年了,这些铺子不都好好的么?”
而且他叔父代管的那些,也有不少管事是他娘亲手里的旧人。被他叔父悄悄换掉的那些,最近几个月他也吩咐徐叔把人找回来了。
这一次,他可不要徐徐图之,他要迅速把铺子全部收回来。
等一个月后叔父再出来,已经到了春节,叔父想插手,也要看看他舅家过来拜年的人同不同意。
而等他去京城当官了,这流州的产业早已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届时又有官位加身,谁敢抢他的东西?
代管?休想!
可老太太显然已经被他说服了,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当即就下令,让二老爷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而后,她又给江问简赏下不少好东西,让他回院里好生休息。
江问简赶了一天路,又应付了老太太,已有些疲倦,回到院中时,时候也不早了,听松在旁问:“公子,吃些东西再洗漱休息么?”
江问简道:“做些糕点,用油纸包好。”
听松:“用油纸包好?”
“……”江问简瞥他一眼,示意他少问,“给我打热水净面。”
听松:“只净面,不沐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