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怕我沮丧,便要我教他编草兔子,我也很乐意教他。谁知他实在太灵,看了一遍就学会了。结果最后一比较,还是我比他笨。
玩了一下午,我有些累了,便就势躺倒休息。困意很快袭来,将我拖入睡眠。
朦胧之际,身边有人轻轻给我盖上被单,仔细掖好被角。
这一觉我似乎睡了好些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谷仓里淡淡地浮动着夜晚特有的气息,微凉的风中混杂着不知何处草木的幽香。
我轻轻叹息一声,坐起身来,用他留下的被单裹住自己,等他回来。
四下一片寂静,他明明不在这里,却仿佛能幻听到他的气息。
那时我还不明白这种感觉源自何处,只觉得希望他快点回来。
他回来得比第一天夜里还要晚。
我忐忑不安地扶过明显脚步不稳的他,闻到他身上弥散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味,血腥气、酒气、还有像是呕吐物的酸腐气味。
“你……你又去那里了?”我其实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但肯定是个和昨晚一样的可怕地方。
“……”他似乎想说话,但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让他说不出话。
他忽然用力推开我,然后偏过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我连忙轻轻拍他的后背:“难受吗?”
他再次推开我:“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怎么会没事!”透过他薄薄的衣衫,我感觉他的体温高得异常。
我强硬地拽他靠在床上,把他白天留给我的水杯递给他。
“快喝水。”我继续轻抚他的后背,想让他好受些。
他顺从地把那杯水喝下。
我伸手摸他的额头,又摸我自己的额头,他果然是在发烧。
“到底是去了哪里……”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便自言自语似地嘟囔。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连忙更加小心地轻拍他的后背。除了这样做,我也不知道该怎样缓解他的痛苦。
但我触到他的身体除了高热之外,还有些微微颤抖。
“你冷吗?盖上这个。”我把那床单薄的被单披在他身上,仔细掖好可能漏风的地方,想叫他暖和些。
想来他昨晚的伤并没有好,白天只不过是硬撑。现在新伤叠加旧伤,终于是压垮了他。
我叹口气道:“唉,真想快点找到妈妈,这样就可以带你看病了。”
他大概是累极了,并未说话,只是轻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像这样呆了一会儿,我觉得他的呼吸更粗重灼热了,身体也抖得厉害,像是恶病发作。
“要不我还是去喊人来吧。”我真的很担心这样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我面前。
我正要起身,却又被他一把拉住。
和昨晚一样,他虽然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但那拽住我的力气却让我觉得他还能活下去。
“……你……能不能像昨晚那样……”
他的声音很轻,却准确地将他的意思传达给我。
我感到有些奇怪,难道我是他的灵丹妙药吗?
但既然是他的愿望,那我必然是无比乐意为他实现。
我跪在他面前,伸手环抱住他,一边轻轻拍他后背。我的脸贴着他的脸,感觉他浑身的温度都像要烧起来似的。
“你……你有没有妈妈?”我问出了心里埋藏已久的疑惑。
“……有过吧。”
“嗯,没关系。以后你跟我回家,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我的衣服和玩具都分你一半。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
“好。”他一边说着,一边也伸手回抱住了我。
但是他烧得实在太厉害,我感觉自己就跟掉进了一个火炉里一样。还是得想办法给他退烧。
“早上洗脸的手巾在哪里?我去拿一下。”我一边问,一边想起身。
但是环在身后的手臂却紧紧扣住了我,我根本没法起身。
“喂,让我起来,我要去找一下手巾。”
他仿佛没听到似的,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我听着耳边沉重紊乱的呼吸,感觉他已经烧得有点意识模糊了。
我只好暂时放弃起身去找手巾的想法,继续安抚怀里滚烫得像要着火的人。
这时,我感觉头上有个东西被他无意识地蹭了下来。我伸手一模,原来是今早他给我戴的桔梗花。这会儿摸上去已经有点蔫儿了。
触到桔梗花芯的时候,我心中忽然有了种微妙的感觉。
透过眼前无尽的黑暗,透过他含糊的言辞,仿佛有一束光穿堂而过,令我刹那间看见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