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云走的这天,一如慕容竣阴沉的脸,天空也一直阴雨绵绵。
慕容竣的中军大帐内,部下们已陆续散去,唯有一名年轻副将依旧留在慕容竣的身边。
副将姓颜名斌,祖籍大名府。是慕容竣从大名府带到汴州,再从汴州带去盛兴的老部下。
颜斌跟随慕容竣多年,看出来今日慕容竣的不对劲。他问慕容竣:“将军您是否依旧还在为谢二姑娘的事伤心难过?”
慕容竣听言一愣,立刻否认道,“颜斌说笑了,我慕容竣怎会为了一个女人伤心难过?”
颜斌不置可否,看着慕容竣只是笑。
慕容竣被自己的部下取笑倒也不生气,他默了默告诉颜斌说,伤心难过确实谈不上,担心倒是有的。他担心的是谢朝云回汴州后会给谢家带来灾祸。
灾祸?颜斌不解,问慕容竣谢府的灾祸从何说起?
慕容竣轻笑,反问颜斌:你也在汴州呆过那么多年,当今皇帝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还能不知道?
颜斌了然,原来慕容竣担心谢朝云回去会被李焞当作他们北燕的细作。
不过颜斌认为,李焞这个人虽然很多时候有点小肚鸡肠,但谢家老爷这不依然做他的辅宰吗?李焞并没有罢免谢铭的官职,也没有把谢铭调往其他位置,从这件事上看李焞居然还难能可贵地大度了一回。
慕容竣听言笑了,扬起一根手指头摆了摆,道:“李焞何时大度过?最是无情为皇家,李家尤甚。
在整个朝廷都在攻击谢家的时候,皇帝力排众议保留谢老爷的官职不变,并非他贤明大度,那只是因为李焞认为谢家还有能用的人罢了。你瞧着,等到谢家再没有可用的余地,李焞会在第一时间献祭谢家人。”
颜斌愕然,问慕容竣,“莫非他们还把希望寄托在曦王妃身上?”
慕容竣摆手,“希望是我猜错,但她听不进我的话,她若坚持,我宁愿不再相见,对她和她家,亦是好事一桩……”慕容竣没有直接回答颜斌的提问,他把目光聚焦在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自言自语。
……
谢朝云日夜不停奔袭千里,三十日后,总算回到了汴州。
叩开谢府大门的时候,管家惊呆了,旋即大声呼喊着奔回上房通传。
见自己的女儿安全回家,谢铭和柳氏也喜极而泣。可是很快,久经官场的谢铭便控制住了自己感性的泪水,他问谢朝云:你是怎么回来的?
谢朝云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将自己被俘后,怎么通过小手段联系上慕容竣,慕容竣又怎么看在亲属的份上救了自己,待自己伤好后才自行回家的事,非常顺畅且合逻辑地对谢铭都一一解释了,唯独省略掉慕容竣给自己疗伤那一节。
但老话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谎言难藏破绽。谢铭很敏锐地就捕捉到了谢朝云这番话里的破绽,他问谢朝云:“你为什么会有慕容竣的印章?”
谢朝云一愣,几乎没有过脑子地就与父亲解释:因为去过盛兴,大家都是一家人,三爷便把他的印章拓印了个小的送给我,方便今后与咱联系呀。
“多亏了这一枚印章,要不然女儿真得死外头了!”谢朝云情绪激动,一双凤眼,都给急红了。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句话,竟然激怒了谢铭。他啪一声猛拍面前的桌子,站起身来,愤怒地指着谢朝云的鼻子:“一家人?谁跟你是一家人?你个不孝女!我谢铭堂堂为官,清白做人!真宁愿你就这样给死外头了!”
……
谢朝云被谢铭给锁进了绣楼,再不许出门。谢铭向来对谢朝云都宠爱有加,从不曾被这样对待的谢朝云吓坏了,她又急又怒又害怕,在绣楼上又哭又闹,整整一天都不得消停。
女儿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家中又闹成这样,最难过的莫过于谢铭的夫人柳氏。柳氏不明白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的小女儿。因为谢铭对谢朝云动粗,柳氏上前阻拦,被谢铭给一把推桌角上,撞伤了腰,只能在床上躺着。
本就萧条的谢家闹了个鸡飞狗跳。
很晚,谢铭才抗一身风霜回到了家,抬眼就看见躺床上不能动弹的妻子,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心力交瘁,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谢铭的哭声吵醒了床上的柳氏,看见丈夫哭泣,柳氏心里也不好受。柳氏伸出手去,握紧了谢铭干枯的手。
“老爷……”柳氏欲言又止。
柳氏这一声唤,激得谢铭愈发难过了,连肩膀都忍不住抽动起来。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谢铭哑着嗓子告诉柳氏:“今日二月上午刚回,便有人瞧见了,汇报给了宫里。下午陛下就召见了我。”
“陛下问你什么了?”柳氏问。
“还能问什么,无非就是二月的事。”
“那,老爷您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