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6月28日,下午4点,洛杉矶,西好莱坞,The Roxy俱乐部。
诺埃尔·盖勒格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属于乐队Inspiral Carpets的海报,那上面吉他手格雷厄姆·兰伯特的锅盖头傻得要命。这家伙今早还不停地检查自己的造型,说什么今天要有第4频道《The Word》的节目主持人来采访,就像是多看几眼镜子就能让他变帅一点似的。
诺埃尔有点酸唧唧地想着,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曾经有段时间也顶着一头傻到要命的蘑菇锅盖头。
只是更卷一些。
蘑菇造型。
想到这里,诺埃尔突然喉咙发痒,想出去抽烟。
抽烟。出去抽。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酋长,你去哪儿?我们还有不少线路检查没做呢!”身后传来了其他巡团工作人员的喊话声。
“那是你们的工作!抓紧干活,别废话!”诺埃尔扭头大声吆喝了几句,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就是为什么其他人都管他叫“酋长(老大)”,他太懒了,所以总把体力活推给音乐场地的工作人员和其他底层巡团技工。
诺埃尔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可能确实很擅长管理其他人,并且让他们替他完成艰苦的工作。
反正他总是能让乐队在上台前什么都不用担心,如果前一个演出乐队超时了,他会跳起来拿着麦克风大吼着让他们快点滚下台!他的乐队可以信任他。
跟着乐队到处巡演的生活很不错,至少对一个出生在曼彻斯特郊区伯纳奇的底层工人家庭的小子来说,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他从每周薪水5磅做起,现在每周有350磅,还能跟着乐队全世界巡演,他去过阿根廷、德国、法国、日本之类的地方,还不止一两次。
这生活不能再好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每次出入海关的时候他都得帮着乐队藏一些不好入境的物品。他不是担心这个,他只是在担心海关人员冰冷的手指。
诺埃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躲在俱乐部门口附近的阴凉处,给自己点着了一支烟。这不是他常抽的本森与赫奇斯牌,而是在美国买的薄荷味万宝路。美式烤烟总是更甜一些,但他不讨厌这个味道。
当然,除去一切金钱和物质方面的原因,为乐队工作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他能接触到真正的音乐界人士。在跟着乐队巡演的两年多里,他开始搞清楚音乐界是怎么运作的,尽管他现在还没碰到什么赏识他的大人物,但是他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会一辈子做乐队的设备管理员吗?还是会升级成经理人或者别的什么职务?诺埃尔也不知道答案。他一直在弹吉他和写歌。Inspiral Carpets的吉他手格雷厄姆·兰伯特跟他在曼城乐队the Stone Roses的演出时相识,格雷厄姆在听过他的demo后鼓励他参加Inspiral Carpets主唱试镜,可他把试镜搞砸了,最后他们只给了他一份设备管理员的工作。
也许他不会做一辈子设备管理员,也许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职业吉他手或者词曲作者,他可以给其他人写歌,或者他可以拥有自己的乐队……
Inspiral Carpets的现任主唱汤姆今早还向记者吹嘘他们正在美国非常受欢迎,赚了不少钱什么的,这是屁话!
诺埃尔不屑地抽了一口烟。
Inspiral Carpets算是个不错的乐队,可他们还没好到能征服这帮傲慢的美国人。诺埃尔知道什么是好音乐,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
可怜的美国人甚至没听过石玫瑰,太可悲了!他们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才是更好的音乐?他们只知道见鬼的Duran Duran!
诺埃尔一边酸丢丢地腹诽着,一边随便打量着眼前的街道和路过的行人,直到对面的一抹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红发女孩,她和她的金发同伴正在吃冰激凌。
她们是路过的吗?
她是路过的吗?
她穿着一条天蓝色的白色翻领娃娃裙,脚踩着一双白色的小皮鞋,头发被松垮垮地编成了发辫托在肩头,搭配着她的蓝色眼影,她看起来像是60年代的那种时髦女郎。
她很适合她裙子上的那种曼城蓝色。
他没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是那种应该印在海报上的女孩,在阳光下几乎闪闪发光。
乔琳完全没有意识到路的另一边正有人盯着她看,她只是在安静地同比安卡吃着冰激凌。最近她放暑假了,特意从纽约飞回来跟比安卡一起庆祝她的17岁生日。她们还没有决定好要做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西好莱坞闲逛。
她的目光扫过了街对面的The Roxy俱乐部。它是家开了很久的摇滚俱乐部,总有些不错的乐队演出,老板阿德勒先生是她妈妈的朋友,她过去总去那儿玩。
门口公告牌上拼出了今晚演出乐队的名字——“Inspiral Carpets”。
“Inspiral Carpets?从没听过他们,”乔琳好奇地扭头看向比安卡,“你呢?”
“帕萨迪纳电台说他们是英国乐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
“英国乐队?到目前为止新的英国乐队都很无聊,”乔琳耸耸肩,“我还没发现什么好的乐队呢!至少没有一个像是the Kinks,更别提the Who了!”
“Pink Floyd呢?但他们也是60年代的乐队了。”
“他们的重点不在于他们是英国乐队,”乔琳耸耸肩,“《月之暗面》是在我出生那一年发行的呢!我爱他们!”
“你忘了披头士!”
“我都不需要提他们,不是吗?人人都知道他们到底有多重要,Pink Floyd都受他们影响,他们是永恒的先锋人物!但我们这个时代的英国乐队嘛……”乔琳耸了耸肩。
“所以我们到底要不要去看演出?”
“但我们还能买到票吗?The Roxy最多也就能卖三四百张票……他们不可能逊到连这么些票都卖不掉还来美国巡演。”
“乔,那个怪人是不是在盯着你看?”
“谁?”
“那个穿着浅蓝色格子衬衫的男人。The Roxy门口。”
乔琳顺着比安卡的目光看过去,那儿确实有个男人站着,他也确实在看她,他甚至都没有在同她对视的时候把目光移开!
尽管他一直盯着她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感觉到被威胁,她只觉得有点怪。
她留意到了他胸前挂着的胸牌,瞬间意识到了他一定是乐队的人,很可能是随团的工作人员什么的。
“怪人!”乔琳把目光移开了,拉着比安卡快步走开了。
诺埃尔失望地看着她们离开,他知道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到底有多古怪,可当他同那个红发姑娘对视的时候,他完全僵住了,甚至忘记礼貌性地把目光移开。
电流。火花。白日梦。时间停止。有人在他的心脏上扇了一巴掌。
她是女巫、森林女仙还是别的什么?
更像是公主。
诺埃尔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只是看到了一次幸运的幻影。他按灭了烟,在原地又逗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怅然若失地回到了俱乐部内继续工作了。
离开诺埃尔视线的乔琳没再想起那个奇怪的男人,尽管他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给她留下了很特别的印象,但是她已经习惯被人盯着看了,不想过度思考每个盯着她看的男人。
乔琳和比安卡继续在街上闲逛,最后买了些衣服,又决定回返the Roxy俱乐部看看今晚能不能进去。
“如果尼古拉斯是今晚查票的人,我们就能进去,”乔琳耸耸肩,“如果尼古拉斯不在,好吧,我们就得找点别的事干了。”
比安卡耸耸肩,“或许我们能看看会不会有人临时转手一两张票。”
“看看今晚的运气吧!”
事实证明,她们今晚真的很不走运,相熟的俱乐部经理今天请了病假,替班经理不认识乔琳,门口也没有谁临时想要卖票。
乔琳有点沮丧地带着比安卡离开了门口,一个不出名的英国乐队或许没那么好,但总比什么都不干好多了。俱乐部里传出来的音乐声让她更沮丧了,现在她们都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干什么。
诺埃尔正在俱乐部门口不远处偷懒。趁着巡演经理没发现他又偷溜了之前,他打算在门口抽一支烟再进去。
然后命运奖励了他的懒惰。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红发女孩,以及她的同伴。
她们两显然都换了一套更适合在晚上行动的衣服。红发女孩穿着一件无袖黑色高领上衣和一条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披散着头发,画着烟熏妆,比白天看上去成熟性感了很多。
她们似乎没在门口买到票,而他如果再不走过去同她说话,他就是个百分之二百的傻子。
他不是傻子,不是吗?
但在他采取行动前,已经有人接近了女孩们。
“嗨,女士们,想去看乐队吗?我和我的朋友们可以帮你们个忙。”
老套的搭讪套路。
乔琳翻了个白眼,“不,谢谢,但是不用了。”
“来嘛,”卷发男人抬手拦住了她们,“别这么冷漠,像你们这么漂亮的小东西需要有人照顾。”
乔琳和比安卡同时警惕地望着他。乔琳一手伸进包里攥着胡椒喷雾,一边冷静地说:“先生,你最好让开。”
“如果我不呢?”卷发显然把这当成了一种好玩的游戏,没意识到乔琳已经在思考如何攻击他并逃跑了。
“喂!按女士们要求的做!让她们自己待着!”一个男人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峙。他有着非常厚重的外国口音。
他们同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算不上高大的家伙走了过来。
哦,是那个粗眉毛的格子衫。
卷发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哥们,逞英雄吗?”
“滚!女士们不想要你在这里!”格子衫同卷发对峙了起来。
乔琳有点意外前者看起来不算高大,可眼神却锐利得吓人,看起来随时能挥出一拳。
卷发退缩了,他张开双手显示自己的和平意图,“得了吧,哥们,别这么紧张,我会把她们留给你。”
没等诺埃尔说话,他就一溜烟消失了。这下诺埃尔反而尴尬了,那家伙最后那句话让他看起来也不像个好人。
好吧,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传统上的好男孩,但他绝对不是个坏人。
他有点窘迫地看向乔琳,“嘿,你还好吗?”
乔琳略微松开了手里的胡椒喷雾,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冷冰冰的。她看着他的眼睛回答:“谢谢你,但我们不需要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