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米娜安再次醒来时,夜色笼罩大地,天空无星无月,周围一片寂静。
她勉强看清面前不远处站着的几条人影,其中一人身上带着红色荧光标签,伸脚将空地上的最后一丝火光踩灭。蹦起的火星照亮他深棕色的瞳孔,像一块沉在水底的木头,阴森寒冷,潮湿寂寞。
她感到肺腑里撕裂般的疼痛,伴随着每一下呼吸扯动神经。
她浑身不舒服,挪动僵硬的双臂想要换个姿势,结果双手被拷在背后根本动弹不得。
她一挣扎,背后就传来哗啦哗啦铁链的声音,循声望去,看见一串铁链连接着自己手腕和凯隆的腰带。
凯隆靠在装甲车边坐着,双手抱着突击步枪,防弹头盔压得很低,一双深邃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前方,问:“醒了?”
卢米娜安不满地皱眉,又扯了下铁链,发出更加响亮的哗啦声:“这是什么意思?”
凯隆偏头看了她一眼,黑暗里看不清他的五官和眼底的情绪:“你身份不明,还有谋杀队友的嫌疑。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卢米娜安瞬间脑袋充血,嘶声道:“我没有!不是我下毒!你血口喷人。”
“看来还挺有力气。”装甲车后门走下一个人影,一手扣着腰间一排八个弹夹,饶有兴味地低头看她,调笑道。
卢米娜安看不清对方样貌,但从对方身形和说话嗓音勉强认出对方是白天给自己喂解毒剂的人。
“放开我!”她尽可能装出最无所畏惧的样子,压低本就沙哑的嗓音怒吼道。
“这你得问我们老大。”他摊开双手,爱莫能助地看向凯隆。
后者铁面无私地保持沉默,具有夜色伪装功能的作战服和黑暗融为一体,根本分不出来。
卢米娜安顿时心凉了半截,背靠装甲车仰头长叹一声,胸腔里的刺痛更甚,像用小刀割开喉咙,灌进来的空气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猛地低头,全身抽搐了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脑袋一阵发晕。
这毒药确实够毒,解毒剂都无法完全抑制毒性。
卢米娜安看着从前襟滴落的血珠,心想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潦草地死去?下一秒,洛尔凯蹲到她面前,伸手将她垂到胸口的脑袋抬起来,又朝她嘴里灌了些解毒剂。
解毒剂很苦,苦得卢米娜安心都要皱成一团,眼角洇出泪水。
洛尔凯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块破布擦了擦她嘴角的鲜血,低声劝道:“你器官受损严重,不适合多说话。以后安静些吧。”
卢米娜安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每一次呼吸都牵起身体深处剧烈的疼痛。这令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一阵寒意从四肢百骸涌上心头,几乎要在一瞬间击溃她的精神。
正当她的意识在毒药的痛苦与解药的苦涩中来回挣扎时,耳边不远处传来又轻又沉的声音。
“给她吃些止痛药。她一直在发抖。”
卢米娜安的意识沉入黑暗,一直在一片混乱中打转,直到一缕阳光穿透无边阴云落进她的眼睛。
她抬头看见从装甲车顶流淌下来的朦胧白雾。熹微晨光照亮了白雾,像制造了一团会发光的云。
云朵轻飘飘地落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她全身发冷,像快要结冰。
她双手依然被拷着,但铁链的另一端换了个人。维尔森端枪守在装甲车边,一丝不苟地盯着树林里的动静,站姿挺拔,端枪的动作透着一股罕见的拘谨。
卢米娜安盯着他背后大口径的□□忐忑不安地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前方。
昨晚费加尔灭掉的篝火又重新燃了起来。他在篝火上放了一只不锈钢锅,盘腿坐在篝火边,一只手拿枪,一只手用勺子搅动锅里的东西,食物的香气飘出去很远很远。
卢米娜安用力吸了几口气才发现自己肚中空空如也,意外发出“咕噜”声。
她瞬间尴尬得无地自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士兵。
后者依然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双手握枪像个雕塑。她转回头看向费加尔面前的铁锅,用力咽了口口水。
现在营地里只有两个人,洛尔凯和凯隆都不在。
他们去哪儿了?
很快,她的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凯隆和洛尔凯从河岸对面涉水走了过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铲子。狼狗白雪亦步亦趋地跟在洛尔凯身边,兴奋地转来转去,灰白色的皮毛上沾了些泥巴。
凯隆将沾满泥土的铲子扔到河边,解开手套缓步走向装甲车。
卢米娜安抬头看着他,看见他淡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中折射出一种奇妙的蓝光。然后,他微微垂眸,高挺的眉骨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兴许是长得太壮的缘故,他看起来像头熊,走路也像头熊,一摇一摆地走到她面前,像堵移动的城墙。
“你醒了。这很好。”他嗓音低沉但不沙哑,像划过瓷片的水珠,不紧不慢地命令,“起来。”
卢米娜安不满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他,无动于衷地继续坐在地上。
不是她不想起,而是她一晚上就没挪过窝,腿早就麻了。再加上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还中了毒,没有彻底晕死过去都算她意志力坚定。
对方大概极少被人这样公然无视,浓眉微立,嗓音低沉,夹杂着一丝怒气。
“如果你现在不起来,之后都不用起来!”
这句话对卢米娜安不痛不痒,她依然毫不在乎地偏头顶着脚边的一簇落满露珠的野草看。
“草。”脏话入耳,又轻又快。
下一秒卢米娜安就被人拽着胳膊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放开我!”
卢米娜安不记得自己这些天说了多少次“放开我”,结果根本没人理会她,任何人都可以肆意摆弄她。
凯隆手掌宽大有力,死死抓住卢米娜安的胳膊,一只手扣着她的脑袋,强迫她看着自己,怒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
他身上有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和挥之不去的硝烟味,缠裹在一起像一种在泥泞里挣扎的噩梦。
卢米娜安不太敢近距离直视他的眼睛,太过浅淡的瞳色有种无形的威压,浅绿而微微泛蓝的虹膜像锋利的玻璃片,一下子就能割破对手脆弱的心理防线。
她紧张地快速呼吸,心脏砰砰直跳,瞳孔不由自主地颤栗,橄榄绿的眼睛又绿又漂亮,深沉瞳色在朦胧的光线里像水头够足的翡翠,浓郁艳丽,又柔软甜蜜。
洛尔凯见缝插针地分开二人,一手抓着卢米娜安胳膊让她勉强站稳,劝道:“别这么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她可能是太累了,站不起来而已。”
“现在不是站得好好的?”凯隆松开手,后退一步,指尖还残留着卢米娜安脉搏快速跳动的特殊感觉,默默攥紧拳头,冷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