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他起身走向另一扇窗户,林雨言犹豫片刻后选择跟上去。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同样宏伟的神殿,在金色的光下闪烁其身。
“你和库里多姆那孩子都是月亮的宠儿。”他推开窗口,清凉的风扑面而来,“神殿那里为了对抗异化者进行了十几年的研究,但真正有所进展还是在库里多姆当上神子后。他们目前研究出的对付异化者的方法是用火将它烧毁,但这种方法成功率太低、太不彻底了,只有神力才能有效杀伤它们,但没过多久异化者就卷土重来……”
“我想创造一个不再受异化者侵袭的国度,像你们这样的神之子是这里的关键棋。”他忽然间笑了,“这个想法听起来很可笑对吧?”
林雨言低下头,许久又将它抬起:“不,您是位有理想的君主。”
萨里波斯点头回应。两人无言相站,望着窗外的景致,直到落日沉没在天际线。
临了,萨里波斯忽然问道:“一场旅行一定要走得越远越好吗?”
“……至少没有目标的旅行应该要走向未知的世界。”
“那若是他忽然有了目标呢?”
“……我不知道。”
“如果其中一个站点成了他的归属,旅行的目标可以确定为它吗?”
林雨言无言以对:“那他要找到留下的理由。”
萨里波斯呵呵一笑,拍了拍林雨言的肩膀:“好好考虑吧。天色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直到下车前,林雨言脑子里都在想着和萨里波斯的面谈内容。
考虑留下吗……林雨言认真面对着这个问题。之前的旅行只是在旅行,欣赏着蒙恩庇护过的地方,而这样的路他没有考虑过将哪里作为尽头,只要有没有涉足的地方他都要去看看。
旅行应该有归宿吗?他支着头,失神地看着车窗外。
刚到侯爵府门口,利多莱特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抱住了林雨言,声音哽咽:“老师!”
林雨言费力将胳膊从他的怀抱中抽出,借着灯光打量利多莱特的表情,发现他眼镜发红,像是刚哭过。
“哭什么啊,就这么担心我?”他呼啦呼啦利多莱特的头发打趣道。
一旁守着利多莱特的维克多解释:“见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他以为你走了,所以……”
听完,林雨言安慰道:“我这不是还在吗,别哭了。”
“那,老师你会走吗?”利多莱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自己说的话惹得眼前人不高兴。
林雨言放在他头上的手变得僵硬。他定了定心神,选择暂时模糊这个话题:“现在不走。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送利多莱特回房间后,林雨言问维克多:“大少爷今天不启程回领地吗?”
“暂时不打算回去。”他回答,“利多莱特的生日马上到了,我多待两天陪陪他。父亲那边也勉强同意了。”
“生日?”林雨言疑惑了,“他可没跟我提起过啊。”
维克多语气淡淡的:“估计是忘了吧。他的生日不会被庆祝,以前都是他一个人对着蛋糕许愿,除了我之外没人陪他。他也从来都没期待过生日。”
“这样吗……”林雨言垂眸轻笑,“都一样惨啊。”
等维克多走后,林雨言去拜访了阿卡利斯侯爵,告诉他自己辞职的想法。
侯爵低头看着文件:“确定和原来一样只执教半年?”
“对。”林雨言语气坚定,“今年冬天过后我就走。”
见他这么坚决,侯爵也不好说些什么,将文件盖章后交给林雨言。林雨言将文件收好,悄悄穿过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拉斐尔。”
彼时正伏案写作的拉斐尔手指一顿,抬起头发现林雨言已经站到自己跟前。他轻轻放下纸笔:“您想了解什么?”
“旅行应该有终点吗?”他问出了困扰一路的问题。
“终点……”拉斐尔仔细琢磨着这个词,“您指的是最后走过的地方,还是精神上的旅行尽头?”
林雨言苦恼地抓了把有些长的头发:“不知道,你都给我讲讲吧。”
“嗯……如果是现实旅行的终点,那一定是有的,我们不够长生,总有天会到生命尽头。”他说,“但要是精神上……论个人,它和现实一样有终点,可能是放弃了旅行的理想,也可能是自己已经探寻到了想要在旅行中找到的东西。抛开个人的话,旅行的精神会在一个个、一代代人中传递下去,在积累中得到延伸、升华,最终成为没有边际的理想……”
林雨言趴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拉斐尔,眼眸逐渐暗淡下来。“……是我讲的太难理解了吗?”见他萎靡不振,拉斐尔关心道,他从没见过林雨言这么死气沉沉的样子。
“……没有,我在想你说的话。”他将下巴抵在相叠的手臂上,“我的旅行算哪一种呢……”
拉斐尔低头盯着自己还没写完的手稿,似是陷入了纠结。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您一直借着旅行在寻找着什么,它属于第二种。”
我……在找着什么?下一秒,林雨言立马抛开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我的旅行漫无目的,怎么会在找东西。”
“……正是因为您漫无目的,所以才要在旅行中寻找意义。”拉斐尔逼迫自己注视着林雨言无神的眼睛,“不然,既然漫无目的,您又为什么会在众多选择里决定旅行呢?你的生命里缺少了东西,所以才想找些什么来填补它。”
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吗?
“那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什么呢……”他的头越埋越深,直到旁人听不见他的呢喃。
我连自己要找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的气息越来越沉闷,拉斐尔缓缓攥紧手指,不久后又慢慢松开,他颤抖着手捧着林雨言的脸,让他轻轻抬头看着自己。
“您……或许是在寻找‘意义’——因为什么存在,为什么要存在。”他也笑了,笑得十分苦涩,“您不像我,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没有‘旅行’的选择;而您不知道活下去的目的,不清楚目的才会迷茫自己要在这里寻找什么。”
然而林雨言只是茫然地听着,没有任何回应,一直到他讲完才微微点头:“所以我需要的不是旅行本身对吗?”
得到拉斐尔肯定的答复后,林雨言的眼神清明了一些,而后终于勾了勾唇角:“谢谢你,拉斐尔。”
见状,拉斐尔终于放下心来:“能帮到您就好。”但在林雨言转身去休息时,他原本平静的脸又染上忧伤。
原来您一直在迷茫为什么要活着……桌上的草纸被他捏皱揉作一团。
要是我早些发现的话……霎时间,他又清醒了过来:我这时在想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