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男孩女孩的相貌,必是相识之人,纪棠四顾良久,见始终没有其他异状,只是街景渐次化为亭台楼阁的一部分,抬脚便往他们离开的地上追去。
因在虚幻之境,幻化出的景象望着像是宫殿,往近去,却觉不够华丽,只像个稍稍富裕人家的院落,走了不多时,一座屋舍现在眼前,檐下阶上,盆里栽的花朵夺人目光,别处朦朦胧胧,看不大清楚,唯有这些花朵,红如鲜血,连挂在花瓣上的水珠都格外清晰,尽收眼底,仿若才有人洒水浇花。
纪棠转了一圈,眉头逐渐皱紧,这里的布局竟然与孙家王老太太处相似,连花藤下椅子放的位置都好似分毫不差。她顿然愣神,摇了摇头,眼睛再看去时,雾气已漫过方才看过的事物,天下屋宇格局多有类似,似乎是她多心了。
又有声音传来,纪棠定了定心神,缓步进入屋内。
屋内也是雾气弥漫,虚虚实实,西边有一张圆桌,几个小椅,摆在桌上的茶器杯具都是寻常之物。东边则是几架花鸟屏风,上面的鸟儿时而口里衔果,时而脚下踏花,眨眼之间,图画便发生大量变化。这种情形纪棠今日见过多会,也不觉奇怪。
一时不见那两个小孩儿,但能听到说话声,依照响声,纪棠往屏风那边寻去。
来到屏风之后,出乎意料,这里放置的不是床铺,而是一张长长的软蹋,一个女人斜卧在上面,绿裙金杉,身姿窈窕,好似轻纱照面,叫人无法看清她的眉眼。纪棠走上前去,已能清晰看见她耳垂上缀的鲜绿的珠子,不知道是老玉,还是翡翠,或是什么宝石,那珠子很小,绿得惊人,深潭似的。
如此细小之物一览无余,那女子的面貌仍是难以辨清。
之间见的女孩背对纪棠,坐在一张绣墩上,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孩紧贴在女子身侧。
女子抬起两只雪藕似的手臂,又长又红的指甲扯住手帕两角,对着光,反复看着上面图案,纪棠虽看不清她面上表情,猜也知道,此刻她必然很是高兴。
片刻后,果听她欢喜说道:“很好,很好,我们小柳真是有心!”
“小柳”这个称呼一出来,纪棠旋即将目光移向那男孩身上,看了许久,怎么想也想不出,这样的笑,会出现在上官柳脸上,不过细看之下,眼角眉梢的确又有几分像他。绕到那小女孩面前,她的样貌与上官淮柔也有些相似,难怪初见便觉得相识。
如此看来,那女子恐怕就是他们的母亲——紫商王后了。
“母后喜欢吗?”
“自然。”紫商王后一把将上官柳揽入怀中,头侧靠在他的发上,脸依旧朝着手绢。
上官柳含笑看着下首的女孩,不住朝她示意。
坐着上官淮柔缓缓站起身,小步移到女子身侧,再三张口,支支吾吾一番,结果一个字也没从嘴里蹦出来。
自纪棠想到那女子或是紫商王后,她的面貌逐渐从清晰,先是看见她殷红如血的唇瓣,再是挺秀好看的鼻梁,最后是一双狭长的凤眼,那双乌黑美丽的眼眸,潋滟着水光,正看着有些怯怯的上官淮柔。
素来听闻孔雀公主跋扈嚣张,纪棠与她相处中,并不觉得传闻是真,和孙姝婉一样,上官淮柔很少显露情绪,多数时候是一副冷冰冰的漠然神情。纪棠着实没有想到,她少时竟然有此般娇怯可怜的时候。
上官淮柔终是没说出什么,上官柳起身,拉住妹妹的手,带着她又往卧榻边靠近几步,笑道:“母后能喜欢,便不枉费淮柔一片心意,她从开春起开始准备,绣到昨日才算完,母后你看,她扎在指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紫商王后闻言,明亮的眼眸一闪,在被上官柳摊开的小手上,蜻蜓点水般瞥了眼,目光很快看着女孩的脸庞,笑意不变地问道:“淮柔,这是你送的?”
上官淮柔缩回手,白生生的脸染了点红晕。她还是羞羞答答的,听到母亲带着赞赏的问询,以及她先前收到礼物高兴模样,心中像是涂了一层蜜糖。
“现在绣得还不够好,明年、明年一定送母后个精巧些的。”
上官柳笑着问道:“母后喜欢什么花样?现在就告诉淮柔,多给她些时间准备。”
“随便什么都好。”紫商王后垂下眼眸,淡淡说道。
手绢放在矮几一角,笃笃几声响,是她手压在上面,指甲叩击台面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