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霜降的面颊像烧红的大虾。
刘夫人冷笑。
孙柯干咳。
孙姝婉背后的莲青小声道:“小姐,你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就对了。”
孙姝婉明白过来,羞得满面通红,啐了一口,带着莲青离开。
孙柯坐在原本孙姝婉的位置上,让霜降和纪棠在自己身边落座。他拉起霜降的手,问刘夫人道:“你看她模样如何?”
刘夫人喝了口茶,“窑子里出来的,你不嫌弃她脏?我还担心她有病呢。”
霜降大窘,低下了头,只觉得眼眶发热。
来了孙家,纪棠方知,这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她拍拍霜降的手背,继续保持沉默。
孙柯神色古怪地看了眼纪棠,“芳慧,我和你母亲有些私房话要说,你个年轻姑娘不适合听,你先出去会儿。”
纪棠本来欲走,但见霜降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纪棠还是坐了下来,道:“爹,你还没有为我做主呢,我被冤枉的事情怎么算?”
孙柯眉头一拧,语气强硬,一改之前和善样子,“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我要和你母亲谈正经事情,你先出去!”
纪棠无奈看着霜降,无声地表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霜降的眼里留下两行泪珠,晕开了脸上的粉,让人看见她有些黄的真实的肤色。
纪棠出了刘夫人院子,霜降那双苦楚又带着祈求的眼睛在她心里挥之不去,让她觉得心疼,可无力改变的现实又让她心烦。
阳光撕开云层,照在积雪上,积雪反出的刺眼的光,让人看什么都晕晕晃晃,觉得蒙了层白色的纸,一切都是那样不真实。
纪棠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才好,压迫是假的、悲惨是假的、饥饿寒冷所有的不幸都是假的,可是这些苦痛往往比欢乐来得更加真实,更加猛烈。
天道向来不公,她十岁就知道这个道理。人,总是要靠自己活下去的。
纪棠回望了一眼刘夫人的住宅,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刘夫人和孙姝婉的房间挨在一起,共用一面院墙,而孙芳慧的房间则在孙家的最西边。
昨夜的雪下得不厚,薄薄的一层铺在地上,日头一出来,便开始慢慢化去。
霜后暖,雪后寒。纪棠加快脚步,往房间走。
姜晓芙从一棵老树后面蹦了出来,笑问纪棠抱着棉被要去哪里。
纪棠此时心乱如麻,并不理会她,低下头,快步走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先到里屋找了件短袄披上,结果发现也是一股馊味,她于是把棉袄和那条被子全挂在屋外的竹竿上,捡起一截断树枝,包上手绢,就拍打竹竿上的衣物。
干完这一切,她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合上了眼。
醒来时日头已经西沉,她起身喝了口水,肚子又开始叫唤起来。
在孙柯不在家时,孙家吃饭分三桌,刘夫人同孙姝婉,王老太太同姜晓芙,纪棠则一个人等着厨房里给自己送。或是午时,或是未时,可今日她来到平素放饭碗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纪棠将水全喝进肚子里,然后去厨房找吃的。
到了厨房,只见有个人蹲在地上,正在给鸡拔毛;有个坐在椅子上择大葱;有个站在案板前刮鱼鳞。灶膛里烧着木柴,火烧得很旺,四处烟熏雾缭,飘着食物香气。
纪棠更加难忍饥饿,她拉住一个扎着蓝布围裙洗菜妇人,问她哪里有能吃的东西。
那妇人环顾了一圈,拿来个瓷碗,从锅里挖出两勺米饭,给了纪棠,道:“菜要等一会儿才能好。”她指了一处角落,让纪棠去坐在那里吃。
纪棠扬起笑,拿起一旁的筷子正要进食,蓦然伸出一只肥大通红的手来,一把将碗推在地上,大声喝道:“王妈,老爷夫人不是交代过,三天不许给二小姐吃饭吗?”
王妈结结巴巴辩解道:“我看二小姐脸儿煞白,就想给她点东西吃……”
管事婆子道:“你可怜她,谁可怜你!老爷夫人的话你都敢违抗,这差事你是不想当了是吧!”
纪棠看着地上的白饭,又看了王妈一脸的委屈,叹了一口气,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