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驿全身上下透着寒气和水汽,没办法只能先洗澡。他拿上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祁辙和许鸿杰分别打来电话,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又响,直到熄屏。
他洗完澡,不饿也不困。头发没擦干,细细的水珠汇集,滴在沙发上。
他压根不相信外婆去世了,宁愿相信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
因为母亲外出工作的原因,程驿很小就学会了独当一面。在别的小孩还在让妈妈抱的年纪,他就开始了住宿生活。
后来,父母感情破裂。
悲痛欲绝的母亲更没精力照顾青春期时的程驿。可外婆不一样,她说,“外婆”永远等着小驿回来。”那美好的回忆一直且深刻地存在。
思溪村的外婆永远都在。
第二天中午,程驿无端的紧张起来。他好害怕他们要把外婆的尸体火化,却又一直相信外婆没有死。
两种想法各自占据了一种情绪,在脑海中展开大战。无论哪一方胜利,对程驿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几乎要濒临崩溃,缴械投降。
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五天,慧琳女士打他手机打不通,只能打公寓的座机。
这几天程驿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他怕一闭眼想到分乱如麻的景象。他唯一想的,就是拼命地喝酒。
喝的烂醉,他还想喝苦艾酒,一口气喝好几杯,幻想着一切。
可惜公寓没有酒,程驿无奈地选择清醒,清醒地透过窗户看门外的光景。
“喂,小驿。”慧琳女士没有了慌张失措,用平静温和地声音说。
“嗯。”程驿的嗓子沙哑地厉害,说不出话,嗓子更是疼的厉害。
“我们找好了公墓的位置,打算今天把妈的骨灰放进去,这样你外公和外婆的骨灰就能在一起。你过来看看吧,记得穿黑色衣服。你不来,亲戚什么的会说。”
“好。”
程驿没有说出口的是,外婆不想跟外公葬在一起。外公这个人......程驿不想多说什么。
慧琳听出了程驿声音的不对劲,问他:“你...你还好吗,感冒了吗?”
“没有。”
“那就行,记得早点来。”
程驿找了件黑色西装,他不喜欢穿西装,压抑又沉闷。
随便摸了串车钥匙,去了墓地。
到了那里,亲戚扎堆在一起,扯闲篇。
他们见程驿来了,一哄而散。
在医院大闹的女人,现在嘴巴也不停,跟旁边的妇女小声说叨:“你看,她儿子的车,可贵了。买墓地的费用,可不就是她家出。”
“是的,这么好的车说开就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我们老百姓安安稳稳一辈子......连车的壳都买不到。”
“就是,什么时候给俺买一辆,才算是亲戚之间相互接济。”
......
程驿站在远处,看他们一个一个心怀鬼胎地到墓前看两眼,就一走了之。
轮到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大女儿,她站在墓前就哭爹喊娘的,没有眼泪硬要挤出几滴,实在没有,干脆拿出手帕挡住脸。当做掩面哭泣。
旁边妇女极力地安慰他,卖力地卖弄着自己的演技。
“秀芬,你快别哭了。哭了俺的心都要碎了,你妈看你这样,在天上也不会安心呐......”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旁人全当成傻子一般。
有来墓地献花的人,看到两个女人把此地搞得乌烟瘴气,不免摇头叹息。
程驿忍不了了,上前大声呵斥她们:“外婆最听不得你们这群哭哭啼啼地,你们马上离开这里,有多远滚多远!”
两个女人被吓懵了,同时看向他。
这是向来有礼貌的程驿第一次在一堆亲戚面前发火,所有人全部噤声。
大女儿拉着另一个妇女灰溜溜地跑了,到了人少的地方又嘀咕起来,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程驿矗立在墓前,缓缓蹲下身。
黑白照片里,外婆面无表情。
跟程驿印象里的外婆截然不同,记忆力里的外婆,笑容永远灿烂和光明。
他用指腹轻轻触碰外婆的照片,将上面很薄的一层尘土擦拭干净,边边角角都擦干净。他像一个奉命的使者,擦拭着人世间最纯净的灵魂。
其他人都走了,慧琳女士想喊半跪在地上的程驿回家,话到嘴边苦涩苍白。面对自己的儿子,慧琳总是不知道如何相处。
天空黑下来,预示着即将下雨。
慧琳在原地等待几分钟,程驿迟迟不起身,她转身离开。车开到半路上才意识到天要下雨,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淋雨。
他有车,想来是不会的,程驿很会照顾自己的。
他的母亲很放心地走了。
不久,黄豆粒大的雨滴打在外婆的墓碑上,奔泻着一长帘白晃晃的碑溜。程驿拿出纸巾擦干,他一个劲地重复徒劳无功的事,直至精疲力尽。
他一直保持半跪的姿势,雨滴打在墓上的噼啪声,令他心痛。全然不顾打在他脸上身上的大雨,雨水浸湿他的头发,顺着他的下颚线滴在地面上。
夜幕降临前,大雨才停。
纸巾全湿了,他用双手抹去墓碑上多余的雨水。而后他踉跄起身,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立,在疼和麻木双重感觉下,差点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