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没玩儿过这么难的生存游戏!
步睢一边忍不住在心底骂骂咧咧,一边疾步朝大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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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国君,申少仆求见。”
侍从通报时,虞汜正心情大好地举觞与勾铄对饮。
听到通传,他面上笑意淡了几分,唇畔正欲倾倒的觞杯堪堪止住,后又缓缓放回在桌案上。
他挥退了侍奉在侧的勾铄,而后才道:“允。”
殿外,步睢解剑交给侍从,随后理了理衣冠,趋步入殿,谒拜稽首。
“罪臣籍,拜见国君!”步睢一进去便伏地大声谢罪。
虞汜见他进门便叩拜成一团,霎时颇觉好笑地问:“卿何罪,寡人怎不知?”
步睢面色肃穆,大声述道:“臣御下不严,激起军中骚乱,一罪也;身为军中主事,不带侍从反遭暗杀,损我国威,二罪也;未得君命,私自转移死犯,三罪也。如此三罪,臣万不敢不谢罪于国君!”
前两条虞汜听明白了,最后一条他稍作思索便知晓步睢在说什么,于是他面色不悦地问:“刺客已死,尔要尸体何用?”
步睢目光灼灼地对答:“臣此前便已向国君言明,将有大祸降于臣。如今祸患已至,皆因臣作孽太多以致遭难,而非刺客之过。刺客乃义士,臣不忍令他曝尸荒野,无人问津。故而斗胆先行将其转移至臣府中,只待明日下葬。”
“原是如此……卿既胸怀大义,寡人又何必多加责怪?孤恕你无罪,起来回话便是。”
出乎他的意料,虞汜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连他先斩后奏,他也不生气。
他按捺下心中困惑,听命起身,随即将怀中玉蝉掏出,双手捧奉着,低眉屏气,趋步上前。
“玉蝉?”虞汜接过,拿在手里摩挲察看,继而又将视线转回到步睢身上,挑眉一问,“诸侯信物,汝从何得来?”
“一群混作莒人的人的身上,”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后又提醒道,“就是您下令拘在牢中的那群人。”
“哦?”虞汜想起来了,他一怒之下,确实把那群莒人抓捕起来了,他凝眉,“你是说,那群莒人之中混入了公侯族室之人?”
“极有可能。”他还没详查,不过估计应该是某个诸侯国内乱,所以弄得诸侯王的儿子们溃逃他国。
虞汜了然一笑:“既如此,当接见辨认一番。”
步睢主动请缨:“臣愿为君效劳。”
“不必,此事孤另有安排,”虞汜摆摆手拒绝,“尔刚遭逢大劫,当好生休养,不宜奔波,全权负责好招兵之事即可。”
“是,臣明日便复任。”他也没坚持,同意了对方的安排。
看来另外一条剧情线暂时不需要他涉足。
之后,虞汜问了他的身体状况,他们也聊了聊这三日内发生的事。
一切照旧,没什么大的变化,就像此前招兵一样,贵族子弟起点高,而平民则只能是小卒。上升空间有,但对于无权无势的人而言,是微乎其微的。不过还是要比从前兵士都由贵族子弟组成要好得多,起码普通国人,甚至于居住在国都方圆之外的“野人”也有从军的资格。
军功爵制,步睢突然想到了从前历史书上学到的。可现在时机未到,若是逼急了这群贵族,很有可能会引发内乱,弄巧成拙。
他只能等,虞汜也只能等。
“此次招兵,臣在军营中巡查几番后,发现有一人可委以重用。”他另起话题。
“何人?”
“牙将养恒。”
“可是那日挑起争斗之人?”
“国君好记性,正是此人。”
“呵,寡人正欲治其巡视不严之罪。”虞汜冷笑一声。
见对方神色不悦,步睢立马替养恒辩解道:“那日,养将军早早就觉察出那群莒人有问题——是臣自大妄为,没听养将军劝告,这才中招!此皆与养将军无关!君上若要怪罪,就请怪罪于臣!”
虞汜见他一心为一无名小卒开脱,心下顿时吃味起来。
这申籍好似变了不少,从前只会一味讨好他,并且想方设法扳倒政.敌,就算是自己让他举荐人才,申籍也会在绝大多数时候只推举巴结他的人。
而今却……以贤荐才。
莫非真如他那日所言,他真的怕死,所以这才幡然醒悟过来,选择重新做“贤臣”?
可倘若如此,那岂不是……
“罢了,你既求情,孤也不忍为难。你自行处置便是。”他还是决定再观望观望。
“谢国君,”步睢毕恭毕敬地领了命,旋即又迟疑开了口,“不过,臣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申籍支支吾吾,倒是把虞汜弄得有些心烦,他很是不耐地脱口:“说便是,孤没封你的嘴。”
可等到说完他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并开始懊悔。他也不知今日是怎了,竟全然没有往日面见申籍的愉悦与舒心,甚至自己的心境也无法完全平静。
步睢倒是没在意这些细节,他神情严肃,直言道:“君上可知间大夫采邑内的薪俸多于国都这事?我闻间大夫治理采邑,常常于荒年以低于米市之价粜米,丰年则以高于米市之价籴米,时常让利于民,使得采邑中百姓对此赞不绝口。且间大夫还不顾国野之别,对野人亦有厚待,并分予他们肥沃的土地耕种。就连他国逃难而来的民众,他也以礼待之,使其饥有所饱腹、寒有所居处……这般良治之法,臣以为,不可拘于大夫采邑之内,而当通行于整个虞国才是。”
可出乎步睢意料的是,虞汜听完他的进言却毫无惊讶之色,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一般,风轻云淡地说:“此等国事,皆有相国治理,你就不必忧虑了。”
见对方如此放心,步睢也识时务地不再多言,他再拜后,便退步出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