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多少次回到狩猎场了。
穿着这身缀满蕾丝边和蝴蝶结的滑稽礼服,满心欢喜地等在座位上,如果之后不发生那件事,她会教他跳舞,跳得差也没关系,反正是和她跳,只要不被舞伴嫌弃就好。
若他表现得笨拙,她反而会更开心吧。
往常梦到这里就结束了,他没法想象没见过的场景。但今天似乎不同,过去发生了改变,他走入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扶着她的手,旋转,旋转。
这可太奇怪了,梦不是什么乖顺的东西,从未如他意。
黑发的少女察觉到他的不专心,埋怨似的抬头看他,嘴角却噙着笑。
“我……”
希尔伯开了个头,又合上了嘴。他要说什么来着?已经来不及了,梦里果然不能事事如意,舞伴交换,少女被重重摇曳的衣裙隐去,光线随着她的远离变得黯淡。
流畅的乐曲停滞,他忘了动作,他本来就不会跳舞。
“继续啊,”新的舞伴强硬地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腰上,“只要再跳三小节,她就回来了。”
这人怎么连女步都会啊。希尔伯被动地跟随舞伴动作,心底十分不情不愿:“你能不能别随便跑我梦里来?”
“你怎么发现的?”梅提欧眨眨眼,装模做样的惊讶。
线索很多,到了故意的程度。他没有的舞蹈知识,没见过的场景,以及,“如果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形象,应该更烦人一些。”
“你这嘴能不能改改?”梅提欧哼了一声,把身上的骑装变成了蛋糕似的大裙摆,“有多烦人?”
“一个横刀夺爱的混蛋。”
少女再次出现,眼见着就要朝他走来。希尔伯却无趣地停住脚步立着不动,人群消失,场景褪色,只有身边的梅提欧和他还是鲜活的。
“为什么停下?”
“假的。”希尔伯用指尖轻点她的额头,灰色的少女雕像碎成无数片,落了一地,“真的在我怀里呢。”
梅提欧沉默,开始后悔进了这个倒霉朋友的梦里:“那你别睡了。”
“我又不是你,不睡会死的。”
也不是没试过压缩睡眠。成了辰星塔主后,为了解开尤文留下的谜题,他每天只睡三小时,有阵子整个人消瘦得像血巫师的实验材料。
那段努力的确得到了回报,却不是他想要的。
“我可能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聪明。”
希尔伯的语气平静,内容消沉。
“如果你都说自己笨,那绝大多数法师都要自戕了。”
“那的确,我还是比大部分人聪明的。”
梅提欧有点忧虑,这人的自信看来是治不好了:“你有没有想过,早幸不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说话方式?”
“她没有不喜欢我。”希尔伯回得飞快,“……如果不是你的事,本来她会回应我的。”
就像水汇入湖泊一样,日积月累,她也会发生改变。但即使喜欢上的不是自己也没关系,说到底,他只是希望能看到她获得幸福,笑得无忧无虑,不再有那样饥饿寂寞的眼神。
但早幸面对不幸简直像只扑火的蛾子,她总会被危险所吸引,迫不及待地想点着自己为他人取暖。比起得到什么,她更想付出。
叫他担心。
也叫他怎么也没法给自己的感情画一个句号。
梅提欧明白希尔伯未说完的话,不禁感叹:“还是你太强了,如果你是个不中用的废物她大概就离不开你了。
对那个小怪物也是,早幸强烈地渴求被谁所需要,但一旦对方能够独立,她却会想把他往外推。
她以后要是遇到人渣可怎么办啊。梅提欧有些发愁。
”那还是别了,如果我是废物,我希望她别靠近我。”希尔伯看向身边的人,明明该是严肃的谈话,这人还穿着华贵的舞裙,裙撑把他俩隔开,“梅提欧,我很重视她,但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俩被捆着手脚扔进水里,你说,我该救谁?”
“这什么鬼问题……”
但希尔伯的表情肃穆,能压过他俩诡异装束的那种。梅提欧按住额头,给出答案:“当然是她。我已经死了,希尔伯。”
“那她会……不会恨我,但会恨自己吧。”周围的景色化作层层扩散的涟漪,舞厅变成了苍翠山顶,群星自他们头顶降落,每一颗都点燃一片火海,“而我也是。我是不是有机会救你?那些事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得很长,可能我命该如此。”梅提欧叹气,抬手猛搓希尔伯的头顶,直到把他的秀发弄成鸡窝,“但我希望,至少我的死不会给你们带来不幸。”
他活着时打闹着就把生命给蹉跎了,如他的名字那样,只是在黑暗中转瞬即逝的流星,留不下任何东西。
留不下也好,他已经获得了太多,正是那些玩笑一样的时光,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火海正在包围他们,梅提欧拔出腰间出现的长剑,指向天空。闪电擦亮乌云汇聚的天穹,暴雨随他心意倾泻而下,浇灭所有嚣张的火焰,也淋湿了两人。
梦之主,所有梦境都驯服于他的手。希尔伯擦拭着模糊视野的雨水,极力看清面前的友人。
“我不能再和她纠缠下去了,”那样会变得更加不舍,“希尔伯,完成妈妈的心愿后,我就会离开。下次见面前,找到杀死我的办法,别让早幸动手。”
原来枯蝶是为了这个抹去克尔泽的记忆。虽然迟了一点,梅提欧还是醒悟过来。克尔泽是最可能成为勇者的人,如果早幸不动手,那应该就是克尔泽来杀死魔王了。
预言家果然做什么都在算计。
“你别急,一定还有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