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尔泽矜持地说:“早幸小姐有这份心就好。”
这么小的空间里早幸调小音量根本是欲盖弥彰,希尔伯不满地用叉子敲了敲酒杯:“还说这不是不公平待遇?”
其实这些香水的原料提纯工序比较复杂,原料本身倒是没几味价格高昂的,早幸也捉摸不透希尔伯是对礼物本身有了奇怪的执念还是一种同伴间的攀比心:“是是是,稍后一定为您奉上。”
这样的玩笑后气氛缓和,许久未见加之与阿实相关的许多回忆让早幸一开始是有些害怕再次见到他们的,真见面了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尴尬,最起码有梅提欧和霍兹在话头就不会落下去。
她或许应该更早一些面对这些的,一直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也只是一种逃避。而且就像老师说的那样,如果她忘了和人相处时的快乐她也就忘了那份研究真正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最终会在某一日会像耗尽电池的娃娃一样报废,因为那时她也会失去对那份工作的动力。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侍从推着满当当的餐车缓步走入,餐车最上面摆了一张写着“节奏!!!”的纸条,侍从摆好桌后还特地把这张纸条放在了桌子正中才挂着带有歉意的微笑退出房间。
早幸好奇地拿起了那张纸条,没办法,这三个加粗的感叹号明显就是希望所有人注意它。
梅提欧拿过纸条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咳,这里的主厨很在意用餐的……美学,大概因为我们不按他上菜的节奏来他很不满吧。”
“但是这里的食物又的确是一绝,不知道下次他还愿不愿意接待我们,”霍兹遗憾地摇摇头,“虽然我是不懂什么吃饭的节奏了,不就是吃吗。”
“赞成,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吗?”梅提欧举起杯子站了起来,“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为了庆祝已经成为王国骑士的我和将要去成为下一任将军的霍兹在前不久正式授勋,我们魔境小队于今日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再次重聚,请大家为我们欢呼,干杯!”
五只杯子相撞,但欢呼声只有两人的声音。
还在眉飞色舞的梅提欧和霍兹也慢慢静了下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嗯,抱歉,宣布得有些唐突,霍兹不会加入王国骑士队了,他不久后就会去南部的战线。”
克尔泽捏着水晶杯皱起了眉头,对霍兹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你一直有这个想法……但这么快吗?”
霍兹把杯中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嗯,去西部实习时遇到了祖父以前的战友,他很快会调任南部和帝国对抗的前线。但菲尔茨将军他也不年轻了,大概只能在前线再待五年,我想要跟在他身边学习就向他做了自荐,他也给了我推荐信。”
希尔伯把玩着空荡荡的酒杯:“听上去是值得庆祝的事。”
“王国这一代四骑士里仍驻守前线的最后一位骑士,跟着他一定能学到很多。”梅提欧操纵着风魔法满上除了克尔泽以外的酒杯,“我们也是把这个当作一个惊喜瞒下来的。”
“但帝国那边近年一直不太稳当,”克尔泽看向梅提欧想要寻求更多的信息,他只知道神殿正在筹备外派到前线的神职人员清单,“战事即将爆发的消息是谣言还是……?”
“不好说吧,在开战前的所有消息大概都是烟雾弹,也说不定帝国另有目标。”梅提欧含糊地回答。
早幸只觉得原本安稳的气氛又被搅散了,对于她担忧的目光霍兹报以宽慰的一笑,再次举起酒杯:“总之我算是走上了实现人生目标的道路,虽然只是一小步,是个值得庆祝的事,大家,可以为我欢呼了。”
因为要一手举起杯子,鼓掌被敲桌所代替,早幸被动地跟着照做。
但等到一杯酒下肚,她还是不合时宜地开口询问:“琼斯夫人也知道了吗?”
霍兹嘴里的酒卡住了,他费力咽下后慢慢回答:“之后会告诉她的,这件事是我最害怕的了。”
早幸不再置喙,最能阻止霍兹的应该是母亲的爱,但霍兹有他的理想,家人的爱是堆砌出这个目标的一部分,她也看不到阻拦的意义,只是打心眼里希望他不要受伤,更不要借助魔药疗伤。
但魔药的秘密霍兹也都知道了,她并没能遵守与雷奥祖父的约定。
在她龟缩在自己的壳中时,外面的世界还在翻天覆地。少年成了青年,开始向着理想走去,只有她,菟丝花一样依附于艾泽老师的愿望,从未想过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是活着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不知不觉又是几杯酒下肚。早幸觉得还好,今天的酒为了烘托食物的味道度数不是很高,主厨果然废了很大心思,他的气愤也能够理解。
不过希尔伯大概没法赞同她度数不高的评价,他哐的一声把杯子顿在桌上,开始发言:“说了这么多,但我们尊贵的早幸小姐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王庭?那里对你来说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还在嚼腰果的早幸一时愣住,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转到她身上了:“……啊?”
“异乡人,如果你暴露了你异乡人的身份,就凭一个无效化的能力你怎么逃出来?随便一个骑士都能抓住你,”希尔伯开始自顾自地倒酒,食指也失礼地直接指着早幸,“倒不如说你那个无效化让我想救你都很难,万一施法时碰到你就玩完了,这该怎么办?”
他都在脑海里模拟了些什么……早幸意识到这位喝醉了,又开始说胡话了,但其他几个没醉,她还是得认真回答:“因为有协议我不方便透露我负责做什么,但我对老师的研究一定有用的,所以要留在她身边。”
梅提欧默默把希尔伯的酒杯抽了出来,苦笑着说道:“小姐,你身边没有人会以是否有用来衡量你的。我也不希望你继续留在王庭,关于异乡人我有权限查看的资料很少,要是有什么别的判别方法就糟了。”
“可是……我想要变得有用,我不像你们一样有真正想做的事……”早幸轻声低语,“但如果这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的话我回去问一下老师,看还能不能退出……”
克尔泽打断了她:“早幸小姐现在做的不就是真正想做的事吗?”
克尔泽没看早幸,目光只是望着对面的梅提欧,继续说道:“殿下当初决定去魔境不也不顾生死吗?如果对小姐来说现在的事更加重要,就让她去做吧。”
“但王庭的确不好逃出来……”梅提欧叹了口气,“算了,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没资格阻止了。”
希尔伯趁梅提欧分神时又把酒杯夺了回来,一口灌下,面无表情地抹了抹嘴:“可是你的命对我来说比那些重要得多,艾泽法师的研究到底是什么?不能在索恩塔或者布卢梅塔做吗?甚至还涉及到黑巫师?”
因为国王是给得最多的啊。早幸无奈地把自己的手帕隔着桌子递给他:“机密事项。”
希尔伯接过后进入了静止状态,手帕上大概也是作为练习绣了艾因戈花,还有一些没有规律的图案,大概是早幸家乡的文字。
“真想把你关在索恩塔的房间里让你再也不能出来啊,反正你的东西我也都还留着。”
嘀咕完这一句,希尔伯攥着手绢咚地倒在了桌面上。
剩余的四人一瞬进入死一般的寂静。
“七杯,新纪录了,先放着不管,我待会儿把他带回我家吧。”霍兹冷汗淋漓地开始转移话题。
“是因为这个酒不太烈,你不要高估他了。”梅提欧说完转头看向早幸,“小姐待会儿去霍兹家吗?还是回自己家?王庭夜间巡逻会更严,你得明早再回去了。”
去霍兹家的话也太修罗场了……早幸忙答道:“我在下城区有租房子的,行李也都在那,去那住就好,你还是要回去吗?”
“嗯,毕竟订婚前的一段时间里最好不要外宿,好像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所有人都不自然地粉饰着太平,一时间气氛也真的很祥和。
把变成尸体的希尔伯放在一边,他们继续吃吃喝喝。
快吃完时梅提欧先出去吩咐侍从叫马车过来,霍兹蹲在希尔伯旁边拍他的脸试图把这人叫醒,无果,看来是真喝高了。
早幸和克尔泽还坐在桌边,大脑放空,因为希尔伯的醉话后半段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又说了什么,总之剩下的人在那之后都没再碰酒了,看来戒酒有望。
那剩了半瓶的佐餐酒还留在桌上,克尔泽伸手拿起,闻了一下,皱眉,轻声说道:“喝了这个就什么都能说出口了吗?”
早幸接过了酒瓶,默默把它放得更远了:“但有些话说出口是真的希望对方听到吗?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复呢?”
克尔泽只觉得口干舌燥,又往自己的杯中倒上了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