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个晚上,阿列克谢当众下跪,求得薇利亚心软收留的新闻就传遍了住宅区。
或许是来不及反应,维克多竟然没有对她的行为表示任何质疑。两人去酒吧吃了晚餐,随后他送她回了帐篷。直到准备入睡之际,薇利亚尚在思忖,也许弗雷克或路易会跑来问她些什么。她并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心中还是有点忐忑。
结果她担心的一切并未发生,就这么安然入睡了。
——
翌日上午,维克多散步到住宅区西侧的牧场。他趴在羊圈的围栏上,喝着一罐热茶,远远看一小群绵羊埋头吃着干草。
他就这么出神良久,直到饮料喝完。几分钟后,薇利亚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身侧,背靠围栏站着。
维克多转头看她,这人一定是循着定位找来的。他忍不住笑了:“干什么?”
“生气了吗?”
“怎么会。”
薇利亚一时不知该如何聊下去,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水壶,喝了一口。
“我时常在想,”他转头,继续盯着羊群,“以他当时所拥有的权势,完全可以做出更过分的事。”
“是吗?”
他点点头:“比如体罚之类的,只要不出人命。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
“但这不能成为开脱的理由。”
“或许吧。”他笑了笑:“他充其量只是捉弄人而已,让人去削土豆、砍柴、清理垃圾、打扫广场,全是些无聊的小事,就好像在教训犯了错的小孩子。”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薇利亚评价道,“问题是你们并没有犯错。”
“不尽然。”维克多说,“起初那段时间,总有人因为听说了他过去的经历而去招惹他,说些难听的话,进而受罚。但这种事传出去,往往就变成了‘阿列克谢随心所欲处罚别的人造人’。当然,我也并不想美化他,有时他会为难一些不小心冒犯到他的人,仅仅由于心情不好。我只想说出事实,他不是圣人,但也不是恶人。”
薇利亚望着远方压得极低的阴云。
“倒是我,真的蛮无辜的,每次受罚都不知所以,或许他就是特别讨厌我。”维克多将下巴搭在手臂上,“我拥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一切。”
薇利亚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你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说这些话的吗?”
“不是。”他说,“昨天晚上……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向你提起阿列克谢时,心底里其实是希望你能去拉他一把。但我没能说出口,这种话由我来说似乎很奇怪,而且会给你惹上麻烦。”
她没说话。
“现在这种结果并不坏。”他说,“唯一的问题是,你会很辛苦,周围的眼光和声音会带来很大的压力。”
“没关系。”
维克多默然半晌。他和薇利亚之间从来不必多说,总能立即明白对方的想法。
“你不觉得他变了吗?”他问。
“阿列克谢?”她想了想,“没有啊。”
“你认识他的时间太短了。”维克多笑笑,“他确实变了,变得比以前更温和、圆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
薇利亚神色复杂。
“但我仍旧无法放下对他的戒备。”他敛去笑容,“比起他经历过的一切,他迄今为止的行为还不够过分,或者说,太克制了。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承受过的东西总要找到突破口发泄出去。所以……事情还没结束。”
薇利亚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他是个危险人物,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但也正因如此,你帮助他才是对的选择。”
“也就是说,他不是中山狼吗?”
维克多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一直在担心这种问题?”他轻快地笑了半晌。
“难道不值得担心?”
“不会。”他说,“相信我,不会的。”
——
自那之后又过了一周,格雷·蒙森倒是没来找麻烦。再也没人往阿列克谢的帐篷上泼洒油漆,或许是因为他被薇利亚“收留”一事闹得人尽皆知。薇利亚却不这么认为,她私以为这是阿列克谢那天打群架立威导致的,那件事在基地也传得沸沸扬扬。
这几天,她和阿列克谢偶然见过几面,两人都是打个招呼就各自离去,关系似是比以往还更生疏了些。
而最令薇利亚惊讶的是,弗雷克和路易竟然始终未对她的做法发表任何评价。不知他们是不是理解了……不,理解的可能性比较小,他们或许只是认为她没救了吧。
基地再一次恢复平静,然而自从地球陷入封闭以来,在平静的表面下一直有暗流涌动。薇利亚深知自己身为孤独的外来者,在基地处于弱势一方,萨顿对此鞭长莫及。她能做的不多,只有尽力而为。
——
星期六,薇利亚等人再次为了修复奥苏而加班赶工。午休时,她来到研究所后面的小树林,弗雷克坐在他最钟爱的那根树桩上,摆弄他的卡林巴琴。
他身后恰好有一棵被锯断的冷杉,已经去除了杂枝成为圆木,安静躺在地上。薇利亚走上前看了一会儿,默默坐上去。
弗雷克扭头瞧了瞧她:“别摔着。”
“不会的。”
他继续用卡林巴琴按出一连串清脆的音符,形成动听的陌生曲调。薇利亚聆听了一阵子,趁他停歇时,说:“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
“什么?”弗雷克在树桩上转身,以便能看着她的眼睛。
“既然他们可以给你灌输记忆,为什么不干脆让你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弗雷克·威尔士?这样可以省却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