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喘息着,将跳在嗓子眼儿的心捋回肚子,我迅速朝窗子里瞄了一眼。
就一眼,我看了个大概就又重新倒坐到地上。
白老七头上包着纱布,四肢也有一些,特别是他的左腿和右手,全部被纱布裹得鼓鼓囊囊。
我隐约看见,在床边还有两只拐棍。
我看白老七似乎睡着了,但隐隐约约还有动静,又大的胆子再看了一眼。
果然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都传到我的耳边了,那些隐约的动静就是鼾声。我看床榻上的桌子摆着酒和花生米,看来是喝倒睡了过去。
我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
我环顾四周,终于在显眼的凳子上找到了雪绒花。
它已经死了,它的翅膀已经断裂,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即便我不愿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无情。
我忍住哭声,去碰雪绒花的身体冰冰的,硬硬的。
我将它揣进我的怀里,用衣服包裹,希望能用我的体温解冻它的僵硬。
可显然这是徒劳,现在也不是伤感的时候,我的理智不容我放肆。
我抹着眼泪,轻轻挪到平时白老七出去赌之前都会来的柜子前面。其实我也不知道钱放在哪里,但据我的观察肯定在这个柜子里面。
我凭着记忆打开其中一个抽屉,怎么没有我疑惑极了。
如果他只拿了一次两次,我可能会眼花,可他喝酒赌博的频率那么频繁,我不可能看错。
我不信邪,还在翻找。
正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我的手被猛然碰到了抽屉的上面,好像感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长方形的。
我摸索着竟然摸到了一个圆扣,我使劲抓住那个圆扣,往我的方向一拉。
这里竟然是一个隐藏的抽屉,白老七果真狡猾。
我对白老七没什么感情,对敌人留情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将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揣进怀里。
我最后看了一眼白老七,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睡梦之中。
我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可能是解脱吧,我终于可以逃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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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以后我赶忙向那座山的山顶跑,等我爬上山,冯鹭已经坐在那块巨石上等我了。
她面朝广袤的天地背对着我,风吹散她的发凌乱飘渺。
我突然好想哭,感觉眼睛酸酸涩涩的。
我静静地走到她的身后,轻轻的从背后环住她。
“雪绒花走了。”我委婉地说。
冯鹭何等聪明又与我心心相印,她的头低垂了,我感到她周身闲适淡雅的气氛低落了。
我将脸埋进她的颈,双手环住她的脖子,任眼泪流进她的衣领。
我不敢向世界低头,不敢将脆弱展示给这残酷的世界。我只敢在她身边展现出我的无助与不堪。
“我们要离开大山了,它也要寻求自己的自由,走了便走吧。”
我点着头,听着她安慰的话,内心百般滋味。
最后我们把雪绒花埋葬在它的衔来的那根树枝所长成的小树苗之下,愿它们可以相伴长眠。
我们默哀着,静静地陪着雪绒花吹吹山顶的风。
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我们在离开云南之前,我们去了一趟王老师家。
三年很快的,再见到王老师,仿佛是刚下了他的课,有关他的记忆还是那样清晰。
王老师和我们聊了很多,先聊了我们的近况,又聊了我们未来的计划,知道我们报考了北京某学校的文学系,王老师显得很高兴。
王老师虽然教很多学科,可我看出他最爱的还是文学,每到语文课和历史课他都会讲很多,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都亮亮的,里面充斥着回忆和迷醉,又带了点惋惜。我猜测他以前必定是攻读的文学系。
现在他很高兴的给我们聊聊,有关文学的,有关生活经验的。
他说,每当聊起自己喜欢的文学,都能感觉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一下午我感觉受益颇多,临走时,王老师送了我们一本书。
“多读书,我送你们一本人类苦难的百科全书,其余不多说珍重。”
我们接过一看是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
这是整套本,学校图书馆的只有上半部,下半部不翼而飞了。
所以我只看过上半部,喜欢看书的都知道,看书只看一半是非常让人抓心挠肝的。
我很欣喜,连忙谢过了王老师。
我们带着书辞别了王老师,走到路的尽头,我们回首。
王老师还是站在他的小屋前向我们挥手,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我的脑子里又冒出很多年前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他是我的父亲,那该有多好?
我这次还是笑了,也拼命朝王老师挥手。
我不知下次还能否见到他,或者说是我能否有勇气回来见他。
我的前路还是茫茫。
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未有着落,而北京是否能有我的落脚之处呢?
我是否能打零工赚够学费,或是落榜直接沦为北漂打工族。
这一切还未有定数,我却已经逃离家乡,我已是无根人,斩断过往的羁绊,孑然一身,毫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