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这儿心中一惊,窑子!窑子究竟是什么地方?被父亲提起了那么多遍,我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点数的。
“嗐,白老七别急。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们白家从民国那攒下来的家底可是深厚着呢,别抠抠搜搜的。”里屋声音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再说卖窑子也不急,你家闺女才多大?才十岁吧。现在卖进去也不值几个钱,而且卖进窑子不如卖给人家当媳妇儿。不仅名声好听一点,而且赚的可是卖进窑子的好几倍呢。”
“也是,也不着急那么急一时半会儿。手上的钱还更够我用个10年8年。”
“听着上面来人了,最近建了什么学校,把以前的学堂给替了。”李三贵说。
“是有这么回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傻呀,这学堂是免费的呀,供到小学到初中了。”
“这政策确实好,若我有个儿子,肯定让他去。”
以前村里确实有私塾学堂什么的,山里面虽然穷,但都是希望孩子学了知识能出去有出息。
这是国人根深蒂固的,以前的科考就为这种现象定了性。
但这都是男娃子去的,每家都砸锅卖铁,让男娃子去学知识。
建国前没有让女娃子去学的道理。
现在上面派下来了几个文绉绉的“大学士”,挨家挨户鼓动人,女孩子去读书。
起初大家是不同意的,女孩子去读书了,谁做饭谁放羊谁砍柴……
虽是不要钱的,但还是为家庭带来了损失。
“大学士们”和那些乡委成天劝着给他们讲什么新思想,男女平等什么的,可惜没什么效用。
最后乡委是这么把他们劝说的。
“男娃子可以读书,你让读了。为的是什么?是以后孝敬你,给你养老。那女娃子为什么不能读书啊?女娃子不能孝敬你吗?女娃子更孝顺,不怕跑了,男娃子一有野心跑到大城市,说不定就不回来了,那女娃子就不用这么担心咯。”乡委这么一说,村民们还有一些心动。
“而且不耽搁的,上午上学,下午还能去放羊什么的,也不耽误做饭。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大家被说服了,便宜不占是傻子,大家都默认了,男孩女孩都去上学。
我这么想着,外面安静已久,终于又出了声响。
“我看你家娃子,要是跑到外面肯定不回来,以后给她卖给别人做老婆。你可不知道现在那些人就喜欢那种有文化的老婆,带劲儿不是吗?”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兴奋了。
”看来这学上了还是有点用的,哈哈哈哈哈。”
“是啊,你也别这么急着卖女儿,羊都要养肥了才宰,你说是不是啊?”
“好的老李不说了,咱们喝酒。”
我又听了一会儿,他们说的。已经没什么有用的了,全是喝酒猜拳的话。
等到后半夜,李三贵踉踉跄跄的回去了,父亲也回房倒头便睡了,鼾声夹杂着门外知了的叫声。
是仲夏夜的味道,我的仲夏夜是苦涩的。
我收拾桌上的残骸,把酒瓶洗干净晾在墙角,把桌子上剩的一些花生米收好。
过了很久,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汗臭和酒气,在夏夜里闷闷的,让人说不上好受。
我离开家,又坐在我熟悉的山顶石头上,这里离天空好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我又想母亲了,我还记得也是这样一个仲夏夜,她陪我坐在星空之下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当时说牛郎好坏,母亲只是笑了笑,看了看身后的屋子。
“梅儿小声些,别吵到你爹。”母亲又说,“哪里坏了啊?可这是自古以来口口相传的爱情故事,一直叫人羡艳呢。”
我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当时昏昏沉沉的在母亲怀里睡去了,伴着母亲特有的令人安稳的香气……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出现在空无一人夜晚的山里,着实令我吓了一跳。
但看清了来人,我便放下心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看着冯鹭,十分欣喜。
她来我身边坐下,陪我一同看星星。
因为她的到来,我在父亲的重压之下和对母亲的思念之中产生的负面情绪,被安抚下来。
“这不是我问你的话吗?怎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她总比我成熟的多,我也说不过她。只是一股脑的把自己的郁气都向她倾诉了。
她轻轻的安慰我,我像当年依偎在母亲怀里一样,依偎在她的肩上。
心理却是不同的情感,或许那时种子就已经在我心中深埋了。
而我却不自知,只是静静的和她看星星,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