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吉日,朝阳初升,霞光普照,万物如新。
翠盖珠缨七香车赫然停驻于宣阳门外,秦方好头戴五梁冠,身着紫衣配金带,脚踩云头履,手持象牙笏,被甘棠搀扶着下马车。
“做事也不上点心。”秦方好边整理衣襟边道,“以后记得备个马凳。”
“矫情!”甘棠不耐烦道。
以前也没马凳,他上下车跳的比兔子还利索。
“啧!”秦方好秀眉一蹙,不高兴了,“怎么跟朝廷四品重臣鸿胪寺少卿说话的!”
“快滚!”甘棠听他嘚瑟一早上,早就想打人了,摔开他胳膊转身跳上马车扬尘而去。
秦方好手拿笏牌指着橐橐远去的马车,“欠收拾。”回头一看,父亲已经快走到第二个门洞了,赶忙追上去。
大祁四品以上官员官服都是紫衣金带,父子俩穿着清一色紫衣亲子官服并肩而行。
“父亲,上早朝要注意些什么?”秦方好头一次上朝议事,还是很紧张的。
“少说话就行。”秦思道顿了下,又道,“你上次冲撞圣上,圣上不计前嫌赐官予你,下朝记得跟圣上谢恩。”
“哦,好!”秦方好爽快答应。
谢个恩有何不可?他现在可是能屈能伸的四品大员呢!
上早朝跟罚站似的,好没意思。
独孤明永远像座睥睨众生的大佛。
谏官团照例挨个弹劾,秦方好全身戒备,浑身汗毛都支棱起来准备舌战群儒,但八人谏官团愣是无一人提及秦方好。
大概是他恶迹昭著,已经无需费口舌弹劾。
这让秦方好松口气的同时还倍感失落。
怎么还搞区别对待。
他现在可是能虚心接受批评的四品大员呢!
散朝后,秦方好直奔勤政殿,独孤明下朝会先去宝仪殿换朝服,他可以趁这点空档跟勤政殿的宫人们说会儿话。
主要是想显摆。
勤政殿的宫女太监们有一阵子没见着秦方好,纷纷围上来叽叽喳喳。
秦方好站在勤政殿近两尺高的门槛上,挥动着象牙笏,“肃静!肃静!”
“怎么样?”他展开双臂展示他的四品朝服,“有没有中流砥柱的气质?”
小太监逗他:“小公子怎么偷穿你爹的朝服,不怕挨揍啊!”
众人哄然大笑。
“啧!”秦方好脸一撇,又不高兴了,“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我现在官星荣坠鸿胪寺少卿,四品大员呢!还用偷穿我爹的官服嘛!?”
严谨点应该是从四品,秦方好觉得这个“从”字颇煞风景,都是四品,何必分个三六九等,这样不好,明日上早朝要跟独孤明提一提这事。
“听闻圣上招安了一名京城悍匪置于鸿胪寺,不会是你吧!”
“啧!我秦家世代肱骨,我能是搅坏一锅好粥的老鼠屎吗!?”秦方好拿笏牌指着那名贫嘴小太监,恐吓道,“再胡说八道我告你诽谤忠臣哈!”
“那以后岂不是不能时常见到小公子了?”小宫女问。
秦方好怅然叹息:“如今我与各位人鬼殊途……”不对。
“天人相隔……”也不对。
“云泥之别……”还不对。
“哎呀反正就是不能常来看你们了!”
“一年相伴,一世情谊。以后坊间出了什么时兴的吃食玩意儿,我会托人捎给你们的!”
宫人们闻言,看秦方好的眼神满是慈爱和欣慰:“我们不用你捎什么,你有空常来看看我们就好。”
话是挺窝心,就是一股留守老人味儿,秦方好没接这茬,把象牙笏插后腰带里,跳下门槛,朝殿角那架大屏风走。
他现在不是起居郎,按理说无宣不得入勤政殿,但禁卫军和宫人都没拦他。
他都能把圣上和太后赶出勤政殿了,谁还拦得住他。
“忆往昔,我还是一个从六品小官。”秦方好手扶屏风边框,感慨万千,“每日在此伏案疾书,兢兢业业纤毫不敢怠慢,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不得不说圣上英明,识材惜才,没让我这颗稀世明珠蒙尘积垢,嘿嘿!”
他在勤政殿整日吃饱了睡,睡饱了玩,磨哪门子砺,苦哪门子寒?
“小公子……”一旁的小宫女听得黑眼珠都翻没了。
秦方好抬手纠正:“以后请叫我‘秦大人’,谢谢!”
他特意加重“秦大人”三个字。
“呃……秦大人,圣上驾到……”
秦方好回头,见独孤明颀长身姿巍然立于殿门前,正微笑看着自己。
独孤明抬手屏退宫人,款步走向秦方好。
秦方好转过身站好,垂下眼皮,神情略显局促。
自上次吵完架,两人就没见过,朝会上混在人堆里倒还好,这会儿独处,秦方好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面对独孤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