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这……这酒钱?”掌柜还念着生意。
谢愈回神,忙同掌柜告歉,“无意惊扰,酒瓷钱我一道作赔。”
折腾完一切,他眼底陡生落寞与羞愧。
他想是疯了,才会觉得那施陶同于参有几分相似。
谢愈索性坐下,又叫了壶酒径自喝起来。
若那施陶真是于参的胞弟,今日程杨二人下毒若成,于参怕是这辈子,都不知晓自己曾同胞弟擦肩而过了。
他拍醒自己这荒诞想法,放下酒杯踱步,朝着另一条小道回舍。
薛府书房灯火熠熠,四周奴仆也都散去。
薛海案上放着一封快书,一旁坐着的人相互传看,末了,又将其递回案几。
那封信轻飘飘地置在那儿,如同它内里的话一样显眼,将每个人的心都刺了一刀,却皆只能捂着不吭声。
众人皆露愁色,面容凝重,一时纷纷寻问薛相看法。
薛海默不作声,手却是紧握不松。
明眼人很容易看得出,右相已经是尽力在隐忍怒火了。
此信由来源于薛海埋藏在各处的暗柱,所送消息却皆是不利。
那位在昇平坊传闹地沸沸扬扬的受害之人施陶,竟然是大豫十二年的于商,他背后不仅牵扯大批中书省的人,更有他薛海埋在各部的暗脉。
四年前的科举一案远不像表面所呈现的那样,他竟不知为了这么些小利,白白赔进去这么多人!
如今大理寺接下此案,若是查出旧情,那必然是一番血洗。
内室阒然,座下众人四顾无言,谁也不敢开口。
半晌,才有一言打破了沉默。
“薛相,不可让大理寺接着往下查啊。”
说话的乃是位极有分量的人物,由他开口,众人淤积在心里的犹豫散了些,也便都放开扼在喉颈间的话。
“如今牵连出中书省大批人,圣人被立嗣闹得心烦,正愁无处发泄,否则怎会允了那谢愈去查四年前的旧事?”
“是啊,此番案定,犹如血洗,我朝将乱啊!”
薛海仍是不置可否。
那座下的一人见薛海无相救之意,已然急了,“薛相是忘了自己的抱负了吗?文臣一体,如今可是要弃了?”说到激愤处,那人直站起身来,喝道:“此一变,朝廷顷之大变,多少官员下马,如今唐之局面,不可有大的变动,否则,国之将倾啊!”
这番话论着力之点很是巧妙,直击痛处,众人闻言,皆点头附和劝说薛海。
其实并不无道理。
朝中早已分派,中书门下虽说成为一个体系,但明争暗斗不断,且相互渗入了多少势力,更别谈圣人身边还有一位李由林在分权,若真是将案子甩于明面,中书省的处境便如瓮中捉鳖。
岂不便宜了门下省与李由林?
可薛海依旧不动如山。
无数双眼睛皆盯着他,等着薛海的妥协,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相信,右相是不会让中书置于险境的。
可直到月隐入云,薄色不现,薛海才缓慢开口,“施陶不能动,也不可动。”
底下一人听此,愤然起身,“薛相当真要绝中书后路!?”
不待薛海作答,他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老!唉。”一旁之人欲叫住他,终也是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薛相一人独断,就此作罢吧。”相公话毕,亦是甩袖离开。
众人垂头默不作声,仍希冀着薛海的话。
岂料薛海再次沉声,“无须商榷,中书省的人救不了,苦果总该自己偿还。”
余下之人皆是心中一凉,虽说是他们自己经不住诱惑,吞了欲果,可终究还算作中书省埋了这么些年的暗脉,未曾想薛相如今竟这般漠然无情,半字不提相救。
“也罢,下官便先行告辞。”
商议无果,且又有前几位有些分量的老臣带头,还留着的一些人互相望望,只好纷纷离去。
由此封信所引出的乱事在中书省闹得一石激起千层浪,却在门下省倒是百虑一致得很。
不同于薛海的神色冷漠,反观宋绩江,闻言却是陡变。
他竟不知施陶牵扯出如此多门下省的人来。
“当真是一群蠢货,干了蠢事却不知道藏好尾巴,倒叫我来收拾烂摊子。”
座下一人便道:“程杨此案牵连甚广,这边施陶刚经历了毒饼风波,转瞬我们的人便得知了往事,未免太巧了些。”
宋绩江冷笑一声,将信掷于案上,“程杨两人倒是厉害,想将我们扯进来。”
他眯眼看了看手中的信,是他小瞧了程美中与杨士,竟能对门下省的暗桩了解甚多,捏着门下省的把柄一捏就是四年。
“那施陶留还是不留?”
“自是不能留,不过我们不必亲自动手,暗中帮衬些,等此事必,程美中和杨士还想逃得出吗?”
众人点头,程美中和杨士必杀施陶,可行事不便,总不能做到万无一失,他们只需暗中帮其减除些不利的干系,施陶一死,门下省再无旁忧,便可反过来给程杨二人一击。
“门下省也该清了些门户了,若无内应,怎会到这般地步。”
余下人皆起身拱手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