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桑依旧是一身的绫罗绸缎,满满一头的珠翠,蹒跚着拉住一个胖嘟嘟的小娃。
显然,他们也是来池边晒太阳的。
可阳光洒落下来,似乎单单就不肯往他们身上落一般,闻桑祖孙俩站的位置,看起来总显得有些阴暗。
俞无筌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正这时,一个乞儿从人群里挤出来,踉跄着走到了闻桑祖孙面前,作揖乞食。
俞无筌她们虽然隔得远,却也看得出来那乞儿是个残疾的,一双变形的小腿,畸形地向一个不合理的方向弯折着。
那闻桑的孙儿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当即小脸一垮,嚎啕起来。
闻桑见那乞儿吓哭了自己的孙子,哪里肯依,一面命仆妇将孙子抱起来,一面啐向那乞儿。
紧接着她身边的一众仆役纷纷上前,将那乞儿团团围住,竟开始当街对人拳打脚踢起来。
打得那乞儿哀嚎连连,惨叫声连散花楼上的人都能听得分明。
俞无筌气不打一处来,拳头往栏杆上一砸:“真觉得自己家有钱就高人一等了是吧!”她一挽袖子,掉头就往楼下冲。
俞为错见她又要惹事,有些着急,忙跟在后面劝慰:“阿姊,不干咱们的事儿。咱们别管了吧。”
“路见不平,怎么就不干咱们的事儿了!”俞无筌一马当先拨开人群,半点没有停留的意思。
她本就比妹子高出一个头,腿长脚长的,又兼跟着林遐同石初程练过一些功夫,却叫俞为错哪里能追得上。
俞为错被人遮挡一下的功夫,便不见了俞无筌的身影。
小女娃当即慌了神,奔出了散花楼,来到了摩诃池边,不停地举目四望,却哪里还找得到俞无筌。
她不死心,又寻到闻桑的位置,那里早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却也是不见俞无筌。
正无措间,俞为错只觉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她一个站不稳,便被人扯走,拽到了一处背人的拐角。
俞为错惊魂未定地扭头一看,拉住自己的正是她遍寻不见的阿姊。
俞为错有些嗔怒地跺了跺脚:“阿姊!你吓死我了!”
“嘘!”
俞无筌丝毫没有要哄妹子的意思,她面色严肃地将俞为错推到靠里的位置,自己却探出头来,往外看去。
俞为错也是个晓事的,一看阿姊的神态不对,便收了声,乖乖站在阿姊身后。
等了良久,俞无筌才转过来,一张俏脸苍白中,却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阿姊?出什么事儿了?”俞为错忍不住低声问道。
俞无筌也压低了声音道:“适才我正要冲上去叫那婆子好看,谁料正被我看到她那孙子。”
“她那孙子怎么了?”
“小舅父教过我怎么识别怨气,我看得出来,那孙子身上有极重的怨气。”
俞为错被她阿姊吓得小脸苍白:“怨......怨气?怨灵?”
“不是,我也说不好,得让小舅父来看看。错儿,你去找小舅父,我跟在他们身后,免得让他们跑了。”
不同于自家妹子的惊恐,俞无筌终于有了学以致用的机会,一腔兴奋简直按捺不住了。
俞为错无措地看着俞无筌:“要不咱们一起去找小舅父吧。”
“咱们一起去了,谁来看着他们。到时候小舅父来了,找不到他们了怎么办?你赶紧去!”俞无筌有些冒火地轰妹子走。
其实她这话说得也不对。
这闻桑早就定居锦官城,要说跑,她能往哪里跑。就是跑了,她们将线索往周行那里一递,又值得她们操什么心。
可俞为错到底也是年纪小,没转过弯儿来,见阿姊生气了,小女娃当即就怂了,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找石初程。
一离开摩诃池畔的人潮,俞为错便加快了速度,飞也似的往小舅父家跑,以期能在阿姊闯出大祸前,早点把救兵搬过去。
然而人算总是不如天算,当她到了地方,却绝望地发现,小舅父家竟没有人!
一时间,俞为错有些傻眼。
她在原地想了半天对策,到底是想不出来,除开小舅父一家,还能找谁去对付那虚无缥缈的怨气。
俞为错又无助地敲了两下门,见还是无人开门,终于决定先回去找阿姊,她不能把阿姊一个人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说走就走,气还没喘匀,又开始飞奔。谁知刚转过巷口,迎面便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一个站不稳,差点把自己仰面摔了。
来人正是同石方巳散步回来的周行。
周行一见这小女娃满脸焦急,大汗淋漓的样子,不由关切道:“错儿?你怎么了?跑这么急。”
“周......阿翁,我找......小......小舅父在......在哪里?”俞为错连气儿都来不及喘匀,便开口问道。
周行回头看了眼石方巳,方才柔声道:“你小舅父呀,他不在,出什么事儿了?别急,喘匀了再说话。”
“我和阿姊今日在散花楼上晒太阳,我阿姊说,见到了带着怨气的小孩,”俞为错怕周行不信,又补充道,“阿姊说,是小舅父教她的辨认方法,不会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