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的父母据说都在长安,他从小没有长辈在身边教养,独自在锦官城守着偌大的家业,没有人可以制约他,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身边仆从更是不敢对他说个“不”字,不知不觉便养成了这个唯我独尊的性子。
更为荒唐的是,他这打猎未必只抓野味,就是活人也曾强掳回来。
眼前这些仆从中,便有崔秀捕来的山獠。
他因着家中财宝用之不竭,便素喜奢靡,日常用的诸如车马被服,皆是怎么奢华怎么来。最后民间的富贵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事事竟都要比照着天子的规制来享受。
石初程时常忧心,崔秀如此跋扈僭越,早晚要被自己这个性子给害了。每每也在崔秀身边良言相劝,可惜崔秀骄横惯了,能听个一二,已经算是特别给发小面子了。
石初程见崔秀借射箭发泄,也不去理他,指着丢了一地的各种山禽,问一旁的仆从:“这都是今日打的?”
仆从道:“是。”
有那机灵的,见石初程有兴趣,便立时拿了个箩筐过来。
石初程挑挑拣拣,给自己选了一箩筐山禽,箩筐的缝隙里还被仆从们塞了各式山珍。
仆从殷勤道:“石郎君,小的们帮你送回去吧。”
“也不重,我自己背回去吧,”石初程摇头婉拒,又叮嘱道,“你们好好陪着阿秀,他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些。”
仆从们听说,简直是无语凝噎,他们的这位大王脾气暴戾,动不动打杀下人,也就是石初程在的时候能劝上几句。
此时石初程要走,这些仆从万般不舍,却又不得不含泪目送他离开。
***
“大哥,你可不知道,现在律法严苛成什么样!”林遐凑到石方巳面前,举起一根手指,“一钱,只要偷了一钱,就是个死!”
石方巳挑眉,表示诧异。
“上次有三个人,大夏天的,一起偷了一个瓜。逮着就丢了脑袋!”林遐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今日日暖风和,林遐又来找石方巳,她把石方巳搬到院里,两人坐在一片绿林修竹中,晒着上午的暖阳。
“过了,过了。”石方巳缓缓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继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奇道,“你做了什么?”
简单的措辞林遐还是听得明白的,她闻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哥。我前几天抓了个大官,那人开始以为我是来劫财的,吓得那叫一个屁滚尿流的。”
她站起来,模仿着当日的动作,一只手揪住虚空中的人,显得匪气十足:
“我就说,我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命,我就有一句话,你去转告皇帝老儿。自古以来,就没有偷一钱,就判死罪的,你把这话转告了,还则罢了,不转告,我还来找你。
咱们呐,且等着,看那皇帝老儿会不会听劝,要是当真不听,大不了我上一次长安,亲自同那老儿说道说道。”
石方巳笑着点头,这倒真是阿壑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灶房里面,周行揭开锅盖,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
周行拿手扇了扇热气,锅里面正沸腾翻滚着黄灿灿的鸡汤。
石初程往灶口添了一块柴,若有所思地跟他爹闲聊:“阿爹,你有没有发现,每次林娘子来,阿耶的五感总是能恢复一些,昨晚阿耶都快听不见我说话了,今日林娘子一来,什么都好了。”
“早发现了,若非如此,我如何肯放那厮进来,”周行撇开上面一层油,舀了勺汤,在唇边吹凉了,抿了一口,鲜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汤熬得不错。又便宜那姓林的了。”
“咚!咚!咚!”
他们父子正说着,院门口忽传来敲门声。
“我去开门。”石初程说着,忙丢下柴火,拍拍手上的细灰,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个俏丽的女娘,她左顾右盼,显得非常焦急,一见有人开门,立时问道:“周大冢宰是住这里吗?”
“你是?”石初程并不认识她。
“我......我叫宛集,是赤松国帝姬的侍女。我有要事,需要求见大冢宰。大冢宰他在这里吗?”宛集给他一问,才意识到自己竟有些失礼,忙自报家门。
“谁找我?”周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碗刚舀的鸡汤。
石初程见周行出来,便侧身让开,把刚刚宛集的话复述了一遍。
周行随手把那碗香气扑鼻的鸡汤递给石初程,嘱咐道:“端给大哥尝尝去。”
石初程不疑有他,端上鸡汤便去找石方巳去了。
周行这才带上门,回身看向宛集:“你找我?”
宛集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周行打量一下她,见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知她是远道而来:“你如何找到我的?”
宛集道:“大冢宰在凡境的居所并非秘密,稍一打听就能知晓。奴婢是为了帝姬而来。帝姬现在身处危机之中,还望大冢宰出手相救!”
此言一出,便如晴天霹雳,周行的心脏骤然一紧:“帝姬怎么了?”
宛集有些犹疑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害怕隔墙有耳。
周行见状,便设了个隔音的结界:“如今不会有人听到了,你放心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