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共事,难道没有一点香火情?你们已经赢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俞池摆首,脸色也有几分沉重:
“如今不周玄天已经势败,断无赶尽杀绝的道理。”
“不是你下的手?那是不距道?”式溪狐疑道。
“我虽只是不距道的一个小小渠帅,但也知道上面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那是谁下的手?”
“对方藏在暗处,我也不知道,”俞池摊摊手,“我也只能偷偷藏匿寻到的不周玄天弟子,在这个院子里,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可是你们要出去了,就只能看运气了。”
“既如此,你为何又派他们出去?”
“邵则德想要重建一个玄天城,这些弟子都是出去帮他的。”
“邵则德?”式溪有些讶然,“他不是元神受损了吗?”
“当年他的道侣向晚,将自己的元神与他共享,两人结成共魂咒,这才让他最终没有绝了修行的路。而今幸存的玄天弟子都以他为领袖,同不距道抗衡。”
俞池解释道。
原来这担子已经有人担起来了吗?
式溪有些怔愣。
“你呢?你也想去帮邵则德吗?”俞池问他。
式溪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有斑斑血迹,那再也不是当年可以驱雷掣电的一双手了。他现在连最简单的法术都使不出来。
帮忙?累赘还差不多。
“不了。”
那天式溪痛定思痛,最终决定离开俞池庇护的小院。
他在朝彻沟寻了处与地脉相通的洞穴,倾尽平生所学,设计了一个极为凶险的子母大阵,以朝彻沟为子阵,聚四方阴浊之气,以己身为母阵,控阵中煞气以为己用。
*
数年炼阵,一朝出关。
式溪站在山头望了望天,依旧是记忆中的浓云蔽日。
他手心一摊,一团红瘴乍然出现在他掌中,五指微动,附近的几个山头也跟着耸动,山石草木哗啦啦地往下掉,地裂之声隆隆传来。
式溪满意地收手。
只要他想,他依旧是强大的,至于代价么......他怆然一笑,天地之间他已无亲无故,又何须爱恤自身。
若有幸舍生取义,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门了。
式溪拍拍手,飘然下山,在市廛上买了几沓黄符同朱砂。
掂了掂这些东西,他自讪地笑笑,所谓形势比人强,当年即便再不屑的小手段,如今也不得不用。
回来的路上,式溪顺道去了趟桌山。
即便他知道那里什么也没有了,依然想去看看。
可这一次他到了山顶,见到的却不是白茫茫的孤寂,山顶之上竟有一个木屋!
式溪狐疑着往那木屋走去,背后却传来一声呼唤。
“恩公!”
叫他的是个苍老的女声。
式溪转头看去,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你是?”
老妪伏地顿首:
“恩公,老身百年前被曲魔炼为傀儡,多亏了恩公诛杀恶魔还我自由,传授我修炼功法,数年前老身终于修得人身,本想前来投奔恩公。
谁知遇上大变,老身遍寻恩公不获,只好在此守株待兔,天见怜悯今日叫我得见恩公。”
“小骨头,原来是你。”式溪伸手把她拉起来。
当年的骨白不过一副骷髅模样,也不怪式溪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恩公,既然老身已经寻到恩公,便让老身随侍左右吧。”
骨白激动得老泪纵横,拽着式溪的衣摆就是不肯松手,鼻涕眼泪几乎抹到人家刚在市廛上买的新衣上。
式溪叹道:
“我如今修为全失,自身尚且难保,你跟着我,只怕连累了你。”
骨白自告奋勇道:
“那就让老身来保护恩公,只要老身有一口气在,定然能护恩公周全。”
她看式溪不为所动,话锋一转道:
“再说老身也无其他地方可以去,如今下界早已是不距道的地盘,我实在是不愿意做不距道的走狗。还望恩公可怜,再救我一次。”
她指指后面搭建得歪歪扭扭的木屋,这些年她为了等式溪,便一直住在这终年积雪的山顶,也幸得她如今只余一副白骨,这才能在风雪中坚持下来。
此刻只听她可怜兮兮道:
“这木屋眼见着要塌,只求恩公慈悲,赐给老身片瓦遮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