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仍旧是犹如鲜血般的赤红,不管是上下还是左右,入眼处,皆是汩汩流淌的岩浆,缓慢而沉重,如大地的脉搏,血色占据视野,看不到半点边际。
这是地底深处,陨落心炎所诞生的地方。
内院强行封印陨落心炎,却也为时已晚。陨落心炎没能抓到海心焰,却抓到了青莲地心火与骨灵冷火。在岩浆深处,陨落心炎所生的地方,它的能量几乎无穷无尽,源源不绝,青莲地心火和骨灵冷火都不会是它的对手。药老以骨灵冷火保护着徒弟,支撑了小半个月,但可想而知,被动的防御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待得萧炎醒来,他将最后的灵魂力量灌注给徒弟,自己满怀忧虑的陷入了沉睡。
药老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活得够久了,生死都好说,最不济还有条后路,萧炎会把他放进古镜,说不准恢复之后还能看看鲤儿,无非是回不来罢了。但萧炎呢?他才刚刚踏上修行之路,年纪还这么小的弟子怎么办呢?
萧炎抬起头,就能看到护身的青莲地心火外围大团的无形火焰犹如小蛇般来回盘旋,即使有着异火隔绝,仍然使他感觉到阵阵剧烈的灼痛,深入骨髓。
也的确,陨落心炎的心火本来就是针对灵魂,几乎可以无视防御,萧炎是因为持有青莲地心火才能保住一条命,不然他可能一照面就被焚化成灰烬了。
但是……仅仅这点,根本不足以逃出绝境。
一个很难接受,却又必须接受的艰难事实。
“嘶……”
因为痛楚,青年的脸庞微微抽搐,牙关紧咬,倒抽出丝丝冷气。如果这时有第二个人在此,就会看到他的皮肤都因为炽热而变得通红,有些地方已经冒出了水泡。看着就渗人,可想而知萧炎自己的感觉。若非此前经历颇多苦难,心志坚定,一般十七八岁的青年人决计不可能忍受这等苦楚,但萧炎虽然只有十八岁,却吃过了足够多的苦。他神色扭曲了一会,几乎用尽力气却还是咬牙压制住了这股钻心的灼痛,颤抖着手,从纳戒中取出回气丹药塞进嘴中补充。
“……痛。”
从差一点就能得到陨落心炎,到马上就要被陨落心炎炼化,落差何止天地沟壑。萧炎的确很自信,但身处这种连药老都不抱多少希望的绝境,他即使再如何自信,其实也对自己逃出生天不抱太大的期望,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倾尽全力尽可能在陨落心炎的炼化中多坚持一些时间。
俗称:尽人事,听天命。
干燥的嘴唇微微抖动着,感受着那种近乎折磨般的灼痛,连灵魂都难以喘息。许久之后,萧炎咬着牙,一梗脖颈咽下丹药,继续吸收能量维持御使青莲地心火。能多支撑一秒就多一秒,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呢,萧家的耻辱需要他去洗刷,失踪的父亲需要他去寻找,他没忘记给老师报仇炼制躯体,他都答应了要找到鲤儿,不能食言……
在这样的信念中,又撑过一日一天。
陨落心炎生于漫无边际的岩浆,不止岁月几何才凝聚出灵智,天然有着远非人类可比的耐心,可能也正因为此,至少,一开始,陨落心炎没有选择用最猛烈的方式在极短时间中解决萧炎。很难说是好是坏,慢火炼化虽然让萧炎多活了一段时间,却也让萧炎真正的体会到何谓生不如死。时间的概念被模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只能感觉到外界越加炽热的温度,整个人完全是处于一种迷糊状态,机械化的调动着青莲地心火抵御着火焰焚烧,机械化的努力吸收着周围那些难以汲取的能量,像是在山岩间努力扎根,汲取一丝土壤的植物。
但客观的说,这种努力其实没有太大用处,除了锻炼一点异火操纵能力,再节省一些不必要的异火消耗之外,并不能让他逃出生天。药老灵魂凝聚在骨炎戒中,小巧的戒指能够被传送走,哪怕很难再回来,至少也能够保住命。可是萧炎不行。完全可以想象到,按这样发展,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被炼化,连带青莲地心火一起成为陨落心炎的养分。
这一点,萧炎自己是知道的。
艰难的坚持不知道维持了多久,或许是两天,一周,半个月,几个月……
绵延无尽头的岩浆世界中没有时间的概念,除了岩浆流动细微的声响之外,也没有其他声音。茕茕孑立,与世隔绝,那种茫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唯有自己的孤独寂寥足以让所有人发疯。
居然是陨落心炎的耐心率先走到了尽头。
是因为察觉到蝼蚁的挣扎吗?还是因为对猎物的努力适应感觉到不满?亦或是单纯的垂涎想要早点吃下这一口食物?萧炎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某一瞬间,包裹着他的无形火焰突然变得犹如玉色般光泽温润起来,两点幽幽绿芒在其中浮现,像是含着不满的眼睛,伴随着一声异样的尖鸣。一团极其炽热的心火突然无缘无故的在体内浮现。
若非萧炎本身掌控着异火,或多或少有着一些抗性,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心火锻体熟悉了陨落心炎,恐怕就在那心火出现的一霎那,他就会直接如身上的衣袍般嘭的一声化为一堆粉末。但即便青莲地心火始终如一的保护着他,体内也终究是脆弱的。任凭萧炎控制着青莲地心火努力的不断的驱逐心火也只是徒劳,陨落心炎在这岩浆世界中所拥有的力量连全盛的药老都会感到棘手,何况区区一个真实级别连斗王都没到的萧炎。
“这次…真的是要完了啊。”
昏昏沉沉中,萧炎慢慢的屈指,慢慢的再次触碰了自己的纳戒,慢慢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
“……鲤儿。”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