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眠的声音追杀而至,“跑再快也没我的针快!”过了一息又是一句嗔怪,“哎呀你拉着我干什么,净添乱!”
振寰小声安抚的声音传来,“你跑那么快,这里这么黑,咱俩才第一次来,你要是摔倒了可怎么办……”
“我怎么会摔倒?我摔倒也只因为你拉着!”花未眠气道。
振寰闻所未闻,顾自轻柔安抚,“他们已经走了,咱们把针收起来吧小眠。该休息了,我去把床铺好,你先睡,我再去熬药……”
向云松回了屋,卫宁儿抹了把冷汗,“看来,绣房里的确需要给振哥留个位置。”
她说的是花未眠这个性子只有振寰拢得住,向云松安抚她,“有什么事都跟振哥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向云荷也抹着冷汗,“不过,振哥这么好的人是怎么跟花嫂子这样凶的人在一起的?”
这下几人都沉默了。
睡觉时,向云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往常卫宁儿洗漱完来睡时,向云荷早就困意朦胧或者干脆已经坠入梦乡,今日却是睡意全无。
卫宁儿躺下时,向云荷开口,“嫂嫂,你说,花嫂子从前是做了什么样的大好事,怎么能得到振大哥对她这样的好?”
这个问题卫宁儿也很想知道。她把檀木羽纹簪拔下,对着烛火用棉布手绢仔细擦了擦,端详着上面的“赠宁儿云松”字样,又用手绢包好塞进枕下。
向云荷也不求能得到她的回答,兀自自言自语,“我瞅着,跟振大哥对花嫂子一比,来启明对我就是陌生人,不闻不问,还自以为是。”
卫宁儿也叹气,向云荷来了两个月,来启明真就一点音讯都没有。不过算算日子,秋试还没到日子,来启明会这样,可能因为不得空。
向云荷的语气变得幽幽的,“从前我不知道夫妻之间是怎样的,以为都是我大哥对王氏那样的,以为那样就是夫妻之情。没想到,还能是振大哥对花嫂子这样的……”
她语气里充满羡慕与向往,卫宁儿一时无言,向云荷以为夫妻之情是向云柳对王氏那种,怪不得她在来家对着与向云柳同是读书人的来启明会那么向妯娌沈氏,也就是另一个王氏看齐,才会身不由己坠入那些勾心斗角与虚荣功利之中。
正想说句什么,向云荷又开口了,“嫂嫂,你觉得我二哥对你怎样?跟振大哥对花嫂子比差在哪里?”
卫宁儿无语,向云荷直接就觉得向云松对她不如振寰对花未眠了。她习惯性地想帮向云松说句什么,结果向云荷转过身来先堵了她的话头,“可别说我二哥对你比振大哥对花嫂子还好噢,我可是长了眼睛的,就我二哥那张利嘴,能少怼你几句就不错了,指望他跟振大哥对花嫂子那么跟你说话,下辈子吧。”
向云荷别的事上迷糊,这事上却是看得很清楚。实际上自从向云荷来了之后,向云松已经收敛了很多,在向云荷面前很替卫宁儿留着嫂嫂的面子了,怼她经常放轻了声音或避开了怼。
但前阵子两人年少时代的互怼相处还是刹不住,加上向云松这段时间一直在做那些精细的手工,做得烦躁时他那嘴刀就闲不住,必须拿人消磨。向云荷最初还吃惊一下,到后来也就习以为常。
卫宁儿无奈发笑,“既然你都长了眼睛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向云荷无言地看着她,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卫宁儿仰头望着帐顶上的花纹,想着这么久以来跟向云松之间的点滴,从年少时代的斗气互怼,到他对她的暖心鼓励,到他偶尔的忐忑询问,到两人之间忙碌配合努力养家的相处,自问应该也不是如向云荷说得那么肤浅。
可跟振寰对花未眠那些毫无遮掩赤诚坦荡的温柔与深情一比,她还是有种强烈的感觉,向云松与她跟振花二人正好相反,要说说好听的,还是她去跟向云松说更可能些。
但嘴上,她还是习惯性不由自主又开始找补,“你二哥他,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
“嫂嫂你又替他说话,”向云荷瞧着她心口不一地样子已猜出大半,“我二哥这人,也就娶你前后那阵子对你上心了些,现在我看啊,他不光不可能像振大哥对花嫂子那样对你,他搞不好还等着你跟振大哥对花嫂子一样对他呢!你看他喊你都连名带姓,振大哥喊花嫂子可都是‘小眠’!”
居然被向云荷说了个正着,卫宁儿像被戳破了的鱼泡泡,呼呼地往外泄气。白天在东厢房那种总觉得哪里不对,有所期待却又遍寻不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向云荷朝着帐顶看了一阵子,忽然问道:“对了嫂嫂,我二哥,跟你说过喜欢了吧?”
卫宁儿愣在当场,心口好像捶着面大鼓,砰砰跳得飞快。
什么喜欢?喜欢什么?向云松要跟她说怎样的喜欢?
她不敢动,也不敢接话。向云荷转头看着瞄着她的神色,最后吃惊道:“他没跟你说喜欢?”
既然再次被她说中,卫宁儿也顾不得掩饰了,就那么瞪着眼睛看着她。向云荷“嗐”了一声,“我二哥,搞什么鬼呢?”
之后把年初一早上,在向家庄四进房里守着跟卫宁儿大吵一架又宿醉的向云松醒来后与他的谈话大致说了一遍。
不怪她记性好,实在是当时看到的情况着实让她疑惑,而她哥当时的解释也够让她吃惊,所以时间过去大半年,她还印象深刻。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讨厌二哥,毕竟他从小到大一直欺负你,结果除夕夜你俩吵架,我才知道原来你对二哥那么久之前就那么好了……”
向云荷说话还是跟她的人一样没有重点,但卫宁儿好像被使了定身法,就那么僵硬躺着急切等她后面的话。
“二哥却说他不是欺负你,而是着急,因为你笨死了……他一见你犯笨他就着急……”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几句如假包换的向云松式话语,卫宁儿无语至极,向云松果然跟谁都能数落她。这个男人真是个魔星,还是个魔星!
“他好像说不上来为啥,一会儿说不是欺负你,一会儿又骂你笨死了,他看着就着急。我让他说得一头雾水,就直接问他是不是没跟你说过喜欢……”
然后呢?卫宁儿摁着心跳在心里大喊。
“结果他居然说这还用他说吗,他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向云荷摇着头,忍不住吐槽,“我二哥真是自大到没边了。我跟他说当然要说出来,不然他这一天到晚欺负你,你怎么知道他是喜欢你而不是讨厌你?”
卫宁儿在沉默里抓狂,向云荷都看出来的道理,向云松他……
“他就傻愣愣地不说话,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没话可说。我告诉他你正早起代他祭神呢,他就着急忙慌去找你了。后来你俩成亲,再后来……这么久了,我以为他早就跟你说过喜欢了,没想到还是没有。看来还真让我说中了,他啊,就等着你先去跟他说喜欢,弃了大哥哭着喊着非他不嫁呢……”
卫宁儿终于泄了气,躺在床上什么想法都没了。也终于明白,白天在东厢房,那种期待着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什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来,向云松那段时间里跟她最亲近最敞开的应该就是成亲前夜紫竹丛里那段,他拿出簪子说早就想送给她了,他用力抱着她吻她,说早就想对她做这样的事。
他霸气又热烈,秉承着一贯的向云松风格。那天前后,他也纠缠过几次关于过去跟向云柳有关的事,以及当初为什么没跟他走那个老话题,但的确,前前后后他都没跟她说过喜欢。
成亲那晚开始,他追着她的事换成了做那事,为此争吵无数。直到现在,两人一亲昵,向云松就直接想到做那事。
虽说她也想,可总觉得少了什么。现在看到振寰对花未眠,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
现在,她还能等到吗?
向云荷还在絮叨一样是读书人,为什么来启明捧着本书对她这个大活人和她的烦恼就能视而不见,但振寰出口成章,却依然把花未眠的点点滴滴都放在眼里心上。
卫宁儿无可奈何,看来,指望向云松会主动说句喜欢,真是不可能。
可是辗转反侧,她也不想先去跟他说喜欢啊。她被他逼着承认那么多,最后还把名节也砸在他手里了,怎么还要先去说喜欢?
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