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杨氏与邱氏走得比较近,同来同往,今天杨氏俩女儿没来的情况下,两人定然是同走的。但邱氏快走到门口了,杨氏却仍然站着不动。
卫宁儿看看杨氏,笑道:“大表婶还有事吗?”
向云荷端着少夫人的架子也累了,还有杨氏这个看客在,她依然不得闲,此刻也看向杨氏。
杨氏默然想了一下,也挤出笑,“大表婶能有啥事呢,也就是想跟表侄儿媳说句话,有绣活多照顾着大表婶。就算不照顾,也讲求个先来后到。”
杨氏这几句话说得软中有硬。卫宁儿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杨氏这是担心将来绣娘多了,绣活少了,故而先跟她打招呼。实际上杨氏一家三个绣娘,母女仨绣得又多又好,工费也是最高的,不知道她这种担忧从而何来?
而且虽说杨氏三母女是绣庄最早的绣娘,但最初的确是她硬要把两个女儿也推下井去与邱氏三个儿子争着挣洗井清淤的辛苦钱,强要卫宁儿端水,卫宁儿不忍看女娃儿下井,才让两姐妹跟着她学刺绣。在开办绣庄时,让她们经过考核,成为了绣庄第一批绣娘。
但此刻杨氏却不想看到自己母女仨的出色绣工,只看到卫宁儿又在端水给别人机会,就想把仗着同样的亲戚关系要求端水这条路给堵上,这真是一种很新奇的自私所为。
卫宁儿自己也是要强的人,从当初杨氏送两姐妹来时就看出来她的要强已经让她受了很多累,但这么久过去,杨氏竟然还是没放下多少,也是感叹不已。
她笑着说道:“大表婶不要担心,在我这里,永远都是绣工第一。当初有叶有花跟我学刺绣,后来成为绣庄最早的绣娘,也不是因为有谁让我端水我才收的,完全是因为她俩勤学苦练,绣得好才收的。大表婶来绣庄也是一样。所以这事大表婶尽可以放心。”
几句话,把杨氏最先使用的端水和现在要求她不对别人使用的端水地手段给撇开了,再次说明绣工才是衡量的唯一标准。杨氏明白了自己当初也没赚到便宜,故而如今也不算吃亏这一点后,心里五味杂陈,勉强跟卫宁儿说了几句,就赶紧走了。
走到院门口时,发现邱氏还在院门外等她。杨氏惊讶,“你怎么还在?”
邱氏直接道:“等嫂嫂跟表侄儿媳说完话。”
杨氏尴尬不语。
邱氏看看她的神色,劝道:“嫂嫂太要强。咱们这个表侄儿媳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她说了是什么就是什么,嫂嫂何必硬去掰扯?”
杨氏被她说破,又见她语气诚恳,叹了口气,“我就是有些不得劲,眼瞅着人越来越多,咱们将来也不知还有多少活干。”
邱氏见她如此,也不客气了,“嫂嫂就是想太多,自寻烦恼,从前大家都没活干,见天闲在家里只能种地种菜,倒是没这么多事。现在有工钱挣,反倒多出来事了。要我说,管他挣多少,比从前没得挣时强就行……”
“行,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杨氏点着头,“也是,你三个儿子,总有得靠。我才一个儿子,另外俩闺女,我不得辛苦着给自己打算嘛……”
“哎,怎么又来了?”邱氏登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说来说去,倒成了我生了三个儿子的不是了,你不看看你家有叶有花这工费挣的,我家三个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啊……”
“不跟你说这个了……还不是怕碰到咱们婆婆那种一碗水端不平也不讲求先来后到的人么……”杨氏翻了个白眼。
“这……”邱氏瞠目结舌,“嫂嫂这是得了便宜还觉得吃亏啊……当年我比你进门才晚了不到一个月,这都要分出个先后吗……而且我生了三个儿子我也从没到婆婆面前邀功啊……”
向云松跟振花二人详细商定了西边宅院的改建方法之后,振寰就带着花未眠先回去县城了,花未眠在妇儿医馆的坐诊日子就在后日。
他回了家,让卫宁儿把银票找出来,又盘点已完工的绣品。卫宁儿从东屋的衣柜抽屉里把装钱的木匣找出来,一通清点,只有六两。半个月的存货交掉还要进货并支付前段时间的绣娘工费,净利估摸也不过五两左右。总共十一两银子,与买下屋产和修缮的钱相比真是差太远了。
他坐在东窗下的书桌前思考了一番,最后让卫宁儿把银票和碎银又放了回去。
“就这么些银子,买下屋产来说太勉强了。” 卫宁儿放好木匣子,转过身时忧心又后悔,“都怪我,当时要是打死不说话就好了。”
向云松拍了她一把,“傻瓜,”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我决定买下这份屋产,可不光只为了替你和荷儿解围。”
卫宁儿转头看他,想起来向云荷那句“最初不是我哥祸从口出吗”,扁扁嘴,“为了替你自己当日听壁角得罪人收拾?”
向云松“啊”了一声,一时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登时气恼,搂着她的手在她腰侧拧了一把,“你这嘴皮子是越来越厉害了,竟敢嘲笑我?”
“你妹妹说的。”卫宁儿回过头去,毫不客气。这半天发生太多事情,心累不已,她午饭都没心情烧。
向云松看着她的脸色,也想到这层。虽说他今天关注点都在振花身上,还临危做了个决定,但很多事情眼角余光中也是看见了的。女人今天当着很多人的面该怼怼该训训该软软该硬硬,还把向云荷那个草包护得牢牢的,真令他刮目相看。
此刻也就不跟她逞嘴舌之利了,干脆道:“我买下屋产,也是为了咱们自己。”
卫宁儿不明所以,向云松便跟她说了自己的打算。向家祖屋的三间房虽然宽敞,但又要住又要做绣房,将来还要腾一间出来做茶房,就不够了。实际他早就想把旁边的旧屋子买下来以备他日之需,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茶园更重要,故而钱也先紧着买茶园。对于屋子他也只是想想,没成为行动。没想到耿二牛已经卖给了振花。
出现这个变故,让他有机会再把屋子买过来,不管出自为卫宁儿解围还是实现先前的打算,都是件好事。
至于钱不够的事,他也打算好了,振寰二人手头宽裕,问他们先借着就行。实际上他刚才已经跟他们提了一嘴了,振寰也立即答应了。他之所以看看手头现钱有多少,主要是为了修缮房屋要先行垫付的款项。
卫宁儿听他这么一说,也放下心来,但随即另一种忧心也袭上心头,“花嫂子说让我教会她刺绣,还要比我绣得还好,这我怎么能保证?你还应下来了呢,到时候她要是学不会,或是绣得没我好,我要怎么交待?”
向云松听了笑出声来,伸手在卫宁儿小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傻瓜,这个最好办了。振哥当时就示意我让我答应,我就知道他也是这样想的。”
“什么办法?怎么最好办了?”卫宁儿实在不明所以。
“到时候咱们一齐说她绣得比你好,她自然会信。”
“这不是糊弄她吗?”
“这怎么叫糊弄?好不好没有标准。你信不信,振哥眼里,花嫂子绣成个蜘蛛网那都是全天下最好的。”
看振寰那个对花未眠什么都说好,而且什么都能发自肺腑地说到最真最诚的样子,横竖这就是现实。卫宁儿放下了大半心,把头靠在向云松身上。
但始终还是忧心,毕竟要跟这个性子乖张脾气火辣的人成为邻居了,“对了,我看花嫂子应该是会武功的,她那根针在她手里,就像长了眼睛翅膀会飞一样。我刺绣这么多年,拿着针都做不到半点。”
向云松想着这女人倒是会看门道了,他把自己想说的话先按下,继续问道,“那你看振哥呢?”
“振哥应是不会武功,他是个读书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喜欢讲道理。”
“刚想说你长眼力见了你就给我看走眼,”向云松又刮了她鼻子一下,之后认真道:“振哥武功深不可测。可以说,这两个人加起来,十个你相公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