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儿着实惊到了,为着向云松从小到大都没有说过的话,从未有过的语气,也为着向云松所形容的这样高深的武功。
一时之间涌上浓重的不安全感,迅速从他肩上抬起头来,“天哪,这样的人,你怎么还敢跟他们来往?”还来往了这么久,各种高价卖给他们东西,让他们帮忙……而且还发生在发现得罪他们之后。卫宁儿想到这里肝都在颤,好像花未眠那根针又升起在眼前。
向云松一紧手臂,让她又靠进自己怀里,“傻瓜,他们两个一看就不是凭借武功谋生的人,我也不靠,我跟他们能起什么冲突?再说,跟可能成为敌人的人成了朋友,既少了劲敌,又多了贵人,何乐而不为?”
“可是……”
“没有这样的可是,你以为练武的整天打打杀杀呢,练武的也要吃饭睡觉过日子养孩子的,大家都想多挣钱,过好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向云松一点她的额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决定跟谁来往前必须先跟他打一架,打过了才来往啊?”
卫宁儿听他这么说也感觉是自己太过先入为主,一时也不好意思起来。只不过,向云松自己也有责任,“谁叫你从小到大老跟我说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来着,我一想到你打不过他们就担心。”
向云松眼睛一翻,把手从她腰上松开又揽上,哭笑不得,“你这脑瓜子里装的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呢,你相公我在你眼里就一直是小时候那个样子吗?我现在可是见天想着怎么多挣钱呢。人是会变的。”
卫宁儿见他话说得铿锵,也有些赧然,把手攀上他的肩,柔声道:“知道了,你在为着咱俩的日子奔忙呢。”
她还从没这样当面跟向云松说过软话,还是坐在他腿上说的,话说得不自在,眼睛还没敢对视,看在向云松眼里就变成实打实的羞涩。
他伸手摁下她的后脖颈,贴上嘴去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之后是一个深长的吻。
不过现在两人被迫分居各自清修,知道做不了什么,也就点到即止。
向云松把唇舌撤回来,咂砸嘴又道:“不过振哥和花嫂子心性单纯,没什么城府,你就放心吧。”
横竖向云松说得有道理,振花二人好像出土明器,除了对方几乎不在乎全世界。卫宁儿这么想着也就放下了多半心,“倒是,论心眼,十个他俩加起来都没你一半多。”
“嘿,你这张嘴,是越来越有味道了。”他掰过卫宁儿的脸又印上一个湿热的吻,“当你夸我来着!”
卫宁儿抵着他胸口,想起来向云荷,“不过有个事,还得跟你先打个招呼,我打算让荷儿……”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响起敲门声,接着响起向云荷的声音,“嫂嫂。”
卫宁儿即刻从向云松身上起来,整理了下衣衫去拉开了门,门外向云荷小心看了她身后刚站起来的向云松一眼,又把视线调回卫宁儿身上,吞吞吐吐道:“嫂嫂,什么时候做饭?我饿了……”
卫宁儿无语,向云松在她身后磨着后槽牙,“快了,你就等着吃吧!”
向云荷怯怯地瞄了下他的神色,乖巧地夹起尾巴挪去大门外,“我去喂小乌龟。”
向云松打定主意要跟向云荷继续之前说了个开头的自食其力这个话题,但向云荷机警得很,在他面前表现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吃饭也是三口两口扒完,之后不是说去喂小乌龟就是去看西南院角的桃梅二花,总之就是避着不谈。
除此之外该怎样还怎样,晚上依旧霸着他的床呼呼大睡。卫宁儿的绣房教学,她给她放了个凳子,又准备上绣绷和针线布料,她也坐不下来。往往是稍微坐一会儿就借口如厕什么的,拖着她那累赘的长裙下摆端着她少夫人的架子迈出门槛去了。
她也不去东屋免得撞上向云松枪口,就只端坐在堂屋里发呆,等绣娘们结束学习出西屋门时,她又端起架子来笑盈盈跟她们道别。
向云松看得眼睛生疼浑身尴尬,几次忍不住要说她,都被卫宁儿劝住了,“不妨等西边屋宅修缮好之后再说。”
说这话是因为向云松已经根据那天实地踏勘的结果,把西边屋宅的修缮图细细画过了。同是三间,那间屋宅进深与向家祖屋相仿,但横宽要小不少,故而每个屋都比较窄。
他把东间给振花夫妇住,西间就留给向云荷。再在前院东墙修两间朝西的厢房备用。后院东西两侧和北墙都修成药房,前院西南侧则跟向家祖屋一样,用作种植。
卫宁儿担心向云荷不愿意过去跟振花二人一起住,但向云松说向云荷再跟他俩住一起,就永远是个孩子长不大了,他的灶间门板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去。而且振花二人心思单纯,西屋宅与他俩又只隔了堵院墙,向云荷不会受委屈。
卫宁儿也就不说了。向云松会出面,不用让她去说就好。她有些怕跟向云荷直说,尤其是看她端着少夫人架子又累又虚伪又坚持的样子,可怜又可悲。
但看在眼里又是那么熟悉。
过去那些年里,她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越是没有底气越是没有信心,就越是抓着虚名不放。然后用冷漠武装自己,与谁都保持距离,不让人一眼看穿什么都没有的心虚。
还好有向云松,即使他也曾经远离过自己,但最终还是用他的方式强力地撕开了她虚弱的伪装,让她走向如今一步步用双手亲手打造自己的底气和信心的生活。
卫宁儿想到这里就觉得浑身是劲,看向云荷也就有了许多的包容心,也不再直接提让向云荷学刺绣的事,只是每次都给她备好凳子和绣绷针线等物,等着她来。
杨氏邱氏罗芸花她们都看得出来,向云荷这个所谓的少夫人恐怕只是她自封的了,否则没有哪家的少夫人可以不用相夫教子只管待在哥嫂家无聊的。只是向云荷极力端着,她们也就配合捧着。
每当此时,卫宁儿就还是有些羡慕向云荷,向云荷捧着这顶少夫人的桂冠还能如此放松悠闲,而她当年经常是每夜每夜地睡不着觉,把时间和力气都打发到刺绣上,才积攒下了这许多家当。
积攒下的其中四十八两还借给了向云荷,如今有去无回。向云荷现在还能这样躺平,不就是仗着有这样一对哥嫂嘛,而她当年什么都没有。
向云松在清点完现银的第三天,等卫宁儿绣好一幅成衣铺指定的精品帕子之后,就收拾了这半个多月的货品去县城交货,去之前还把新收的夏粮碾好一袋准备带去。
卫宁儿替他收拾衣物时,他从后面搂着她的腰,手伸进兔子窝里悄悄包围两只惊慌羞涩的兔子,哑着声音问道:“要不,跟我一起去?在县城住一宿,明天去看看你的屏风怎么样了。省得到时候卖出去了你连成品的样子都没见过。”
卫宁儿知道他的重点在“县城住一宿”上,说实话,她也很想去,很想。可是几天过去,本月的这个店已经过了,真去了县城也就只是如秦氏所说,求乐而已了。
“现在正是用钱之际,这一天半天的,要是用来刺绣,我能再绣一扇台屏。”上次的三扇台屏早已经绣完了,向云松的台屏座也已雕完,只不过上漆需要时日,故而还没能交货。
向云松手里用着巧劲,把两只兔子搅弄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真不想去吗?就当陪陪你相公……”
卫宁儿喉咙间溢出一声轻吟,“我,要是陪你去……信不信,你妹妹,得活活……饿上两天,嗯……啊……”
“让他去两个表叔家蹭几顿,应该不成问题……”
“她怕没面子,不会肯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