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尖细嗓。
随后是一个带着溪口口音的声音,语气为难,“这位大姐,我也是没办法,我收了定金是不错,可村正和乡亲们不同意,我这几间破屋也卖不了你啊,只能把定金退给你了!”
“我不管,你收了定金就要把屋子卖给我,不然我让吃不了兜着走!”尖细嗓开始撒泼。之后振寰的声音响起,“小眠,别生气别生气,这屋子不行咱就换一家。”
“不行,这间离龙头山最近最方便,今天我要定了!你别拦着我,不然你就给我……”
“不不不不,我绝对不拦你!”振寰声音都在发抖,后面的话说得撕心裂肺,“你千万千万别让我一个人去江州钓鱼啊!”
“那你给我老实点,别胳膊肘往外拐!”尖细嗓怒道,“现在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向云松与卫宁儿对望一眼,赶紧放下饭碗跑出门去。向云荷不明所以也跟在身后。
院门外挤挤挨挨全是人,都聚在向家西边的三间破屋前。向家这个地方处在全村最西边,几十年来全村人慢慢向东移居,如今这个地方已经只剩下一排破旧房屋,向家处在西向东第二家,正在谈论的就是第一家。
尖细嗓依旧一身惊世骇俗的装扮,红衣绿裤黄裙,瘦削的身条像她头上的黝黑簪子一样插在屋门前。振寰寸步不离陪在她身边。
两人面前站着个村民,正是那家的户主。而陆宝山带着一群村民手持锄头木棍站在屋门前。林家银铜二小子也在。
尖细嗓与户主相持不下,振寰左右相劝然而毫无建树。陆宝山站了出来,“大云律例,外乡人买屋产,亲邻点头之外,还需征得村族之长的同意。”
他一指那个户主,“本来他卖了于你,我也不会横加阻拦,但抢龙头的事情摆在眼前,你们是七星村请来打溪口村的帮手,你还想来溪口村买屋产,这不是欺上门来辱我村民吗?”
振寰听他这么说,即刻施了一礼,解释道:“陆村正那天应也看出来了,我们实际不是七星村人的帮手,我们是来当和事佬,为你们化解仇怨的。”
陆宝山皱眉,“你们说你们是和事佬,可我们溪口村人都看到了你们用那个剧毒恶臭的药驱散村民,害得我们落入松溪中。要不是有人相救,溪口村这丧事能从中秋办到过年!”
“就是啊,这叫什么和事佬化解仇怨?”
“这就是七星村人的打手啊,用那么毒的药害我们!”
“还好意思来我们村买屋产,我呸,这脸皮厚的!”
周围村民七嘴八舌,根本不同意。同村的其他村民瞧见这边热闹,也慢慢聚拢来,林氏兄弟夫妇和陆金生罗芸花等人都在其中。
眼见尖细嗓为着那句“剧毒恶臭”又要发飙,振寰为难之极,“呃,这其中多有误会,对,是误会。我们真不是有意的,当初的确是应七星村人邀请做他们的帮手,但我们两人私心里只是借这个由头来当和事佬。那驱蛇药也没毒,就是味道难闻了些。给大家带来烦扰,振寰与娘子花氏万分抱歉!”说着深施一礼。
振寰长相俊雅,说话斯文,这样道起歉来,让人无端心软三分。
但话音未落,尖细嗓就照着他腿上踢了一脚,怒道:“谁叫你跟人道歉来着?还拖着我!我们何错之有,要跟这群泥腿子道歉?!”
振寰连忙掉转头揽着尖细嗓的手臂说小话,“小眠你听我说,咱们买屋产就要跟人好好说道,解开误会这样人家才愿意……”
但已经来不及了,不光周围村民齐齐愤怒,陆宝山也“哼”了一声,“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这位娘子别说不是和事佬,就连好好做买卖的都不是,你别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了!”他话音一落,周围村民也齐齐举着锄头跟尖细嗓示威。
尖细嗓当场就要与众村民火拼,振寰急得不行。向云松叹着尖细嗓那个火爆性子加尖利口舌,什么好事都能干坏了。那晚在桥上把众村民骂得天塌地陷,又使出那个恶臭药,人家怎么可能还当她是好人做好事?
向云松喊了声“振哥”,现了身,卫宁儿跟在他身后也出了院门。
振寰见到向云松,自然喜出望外,“云松小弟,原来你家在这啊!”尖细嗓看旁边户走出来的人,认出向云松和卫宁儿,细长的眼睛一抬,正要说什么,忽然从东面村道拐角又走过来一群人,“云松表侄,宁儿表侄儿媳!”
听到这么长长一串的称谓,向卫二人一回头,赫然发现来的是向月春的两个儿子孙大海孙二海,领着各自的内人和各自的两个儿子儿媳和女儿,浩浩荡荡一群人从村道拐角走过来。
他们一来,溪口村人瞬间转身,把锄头木棍对准他们。陆宝山也沉了脸色,“你们龙潭村人用不要脸的手段抢到了龙头,拖累了溪口村人,现在又来做什么?”
振寰和尖细嗓没想到出现这样的意外,振寰还愣着没说话,尖细嗓却是即刻冷笑,“这回你们再打起来,我们可不做和事佬了!你们快点打,打得越凶越好!”
向云松忽然想起来,大姑婆向月春嫁到龙潭村,孙家都是龙潭村人。而溪口村人被龙潭村人连累,遭遇七星村人报复,虽说事情不了了之,但心里都怪着龙潭村人,此时龙潭村人不请自来,自然讨不到好脸色。
不过他二人知道,孙氏兄弟多半是来找他俩,而不是来寻仇的。眼看陆宝山就要误会,向云松连忙排众而出,“大表叔二表叔,你们怎么来了?”
孙氏兄弟也赶紧抬着声音回答,“云松表侄,我们是来找你媳妇的!”边答边跟陆宝山和其他村民点头笑着,“不耽误乡亲们说事,我俩来找我大表侄儿的,嘿嘿。”
向云松见他们如此说,也松了口气,看看卫宁儿,“那有什么事,两位表叔就跟宁儿说吧。”
卫宁儿一阵为难,尖细嗓看着,她可不敢开口说话。但向云松似乎忘了这茬,注意力都在振寰尖细嗓和陆宝山户主的对峙上,间或若有所思。
银铜二人也上来跟孙家兄弟打招呼,“大表伯二表伯,你们找嫂嫂什么事?”林百祥林百庆在人群外围远远看着,却是不想上前来跟这两个表兄弟打招呼。如今两村人刚打过一架,当日他们都参与了,现在才过七八天就来,真是恨不得对面不认识。
杨氏和邱氏却是想到什么,看看孙家一大群女眷,相互小声说着什么。
那边厢振寰尖细嗓和陆宝山众村民的对峙原本停了下来,此刻看这边原是亲戚见面,也就放在一边。尖细嗓继续与陆宝山和户主争吵,振寰在旁边劝,众村民则继续帮腔。
尖细嗓声音尖细语速又快,还蛮不讲理,气势上高出一截,众村民都是又气又怒,有几个开始骂她。
这边孙大海看看孙二海,又看看他内人和两个儿媳,蹭蹬半天,才搓着手对卫宁儿说道:“表侄儿媳,你大表婶二表婶还有几个表弟妹们听说云松表侄开了绣庄,都想来帮忙。他们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就让你大表叔我出面。嘿……嘿嘿,表侄儿媳你看,她们几个能成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卫宁儿想着这事怎么就凑到这个尖细嗓在的时候了?此时向云荷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嫂嫂,你的绣庄人已经不少了,还要一口气招这么多绣娘吗?”
这话真是尽往敏感点上说,杨氏和邱氏听了一脸关心地看过来,孙家两个女人却忍不住了,孙二海内人钱氏为人彪悍,脸当场就拉下来了,“荷外甥女这叫什么说法?你哥嫂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讲究的就是一碗水端平,咱孙家也有绣娘,绣的也不比别家的差,凭什么不收我们这两个表婶和表弟妹?”
这话说得就差没说同是表叔,向卫二人凭什么收了林家人不收孙家人?
卫宁儿想着这回可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但碍于尖细嗓在场,她想让向云松回应。向云松却约摸觉得他只负责收送货,绣庄的事到底不熟,还是要让卫宁儿说,故而也没接茬,稍微听了一句就又去关注振寰那边。
向云荷被钱氏抢白了这一句,即刻反思自己不会说话,连忙往回找补,“二表婶说得是,那就是嫂嫂前面招的绣娘太多了。人多了活儿不够分,大家的工钱都得降。”她别的不感兴趣,坐在卫宁儿身边几天,倒是把活计多少与人数挂钩搞得清清楚楚。
这话一说,杨氏邱氏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杨氏斜了钱氏她们一眼,“看咱云荷这话说的,我寻思着就算是亲戚,也得讲求个先来后到吧!”
罗芸花和后面招收的几个绣娘也听不过去了,罗芸花清清嗓子,“咱家跟云松兄弟宁儿妹子虽然非亲非故,但咱的绣工可是经过考核的。考核通过,绣品卖得出去又能替绣庄赚到钱,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