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听了一会儿,卫宁儿就发现向云松先前在家里所说的必须现在就去催租子的必要性来了。
杨氏把情况跟邱氏说了,邱氏表示她家汉子已经想好对策了,反正要钱没有,要粮他们家三小子三个无底洞都填不满,哪有余粮交租?
卫宁儿这么一听,得,还真是不能放过去催要,人家早准备好不交租了,再不去催要,等于说是认可这种赖账的正当性了。
不过再往下听,那戏就变得有点微妙了。
邱氏说完之后杨氏的态度就变了,各种跟邱氏吐槽他俩是如何地难缠,如何地不好对付。于是邱氏再一次把家底说了一遍,并表示以她家老爷们的脾性肯定不会屈服。
杨氏看着邱氏就有些不耐烦,“你跟他俩打了交道就知道有多难搞了,这样的人,脸皮都不要,你们两口子我敢说弄不过他们。”
邱氏就笑了,“我家百庆也不怎么要脸,他说要好好会会这个表侄儿。”
杨氏这下来了气,“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两人真的难弄,让你们家百庆掂量着点!”
邱氏愣怔,“嫂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百庆可早就掂量过了。”
杨氏于是就不耐烦地端了脸盆,气冲冲地走了。身后邱氏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有这么提醒的吗?”
卫宁儿在杨氏走过来时低下脸,杨氏正烦邱氏中,没注意到她。眼看那边邱氏也快要洗好衣裳走人,她赶紧拧干手里已经漂洗好的衣裳先行离开。
向云松看她面色稍霁,问她想到什么。卫宁儿笑笑,什么也没说。
到家后,卫宁儿把晾衣杆横向架到靠在院墙上的两根带丫杈的干竹子同样高度的各一个丫杈上,顺手用抹布擦了一下晾衣杆,然后把衣裳一件件晾上去。这样到傍晚就干了,少了被偷的可能。
再把之前做成腌酱肉的十几块麂子肉干从厨房的一个布袋里拎出来,拉起上面的棉绳挂到竹竿的丫杈和晾衣杆的空余处。今天太阳好,再晒上几个日头,就能在后面自己做饭的日子里当个菜了。
向云松十天前把那头麂子扛到后院洗剥的时候,还一点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本事。卫宁儿提出后,两人去林百祥家吃午饭时,带上了一刀肋排,问杨氏要了两斤盐一斤酱油,一些干花椒和辣椒来。
午后卫宁儿就把切成十几块的半只麂子挑了少量几块肋排放进一个小盆里,洒上酱油渍上。另一大半放进木盆里,坐在小凳子上,拿盐仔仔细细地搓上了,再洒上切细的辣椒丝和干花椒。
向云松蹲在在旁边看得稀奇,“卫宁儿,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哪学的呀?”
卫宁儿忙着手上的活计,想了想,“六岁以前,跟我祖父在找向家的路上学的。”那时候他们每到一地都会辗转寻访一段时间,借住在农家什么的,见过中原地区的农家妇人这样做腊肉。
向云松于是感慨莫名,“没想到,你那么小就为着过今天的日子做准备了。”
这算不算宿命?好像算准了二十年后她的夫君要贷出家产,把自己混入农户行列,于是让她早早就学会这种农妇技能。
卫宁儿瞧着他,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抹了把手上混了辣子的盐上麂子肋排处,“我说过,我不贪恋向家少夫人的位置,一直都这样。”
“知道,”向云松点着头,“早知道在向家庄那阵儿,就把向尹辞了,直接把三进专厨给你,你做给我吃。”
卫宁儿瞟他一眼,这说的什么话?真要是这样,那谁来算账起草契约?王氏吗?那可不行。她就算做腊肉,那也是因为他当了农户,她这个农户之妻责无旁贷。他要是还当着他的地主少爷,那她还是要努努力把少夫人的桂冠撑起来的。
不过这种话她可不敢直接说出来,那向云松不得尾巴翘上天?
向云松看着她本来一双纤纤素手,现在被盐和辣子刺激得发红,正在麂子肉上翻转按摩的样子,手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决定握起双拳来置身事外,“卫宁儿,我还是那句话,在我这里,你会不会做腊肉都没所谓,知道吗?”
“知道。”卫宁儿很快地答道,这话的意思,在向家庄的时候她不明白,或者说没有很明白,但到了现在,不知怎么就很明白。
“不过,”她揉了几下,抬头认真问他,“做好了你也不吃吗?”
向云松愣了一下,随后嗤了一声,借着她手上满是盐和辣子,一把抱住人在嘴上重重亲一口,恶狠狠道:“我吃你!”
他转而继续做他的木工去了,卫宁儿摁捺着心跳,手上的按揉摩搓更轻快迅速了。
向云松把挑来的水一桶倒去灶房的水缸,一桶拎到地边,让卫宁儿去浇菜。他自己则把木工台子和剩余的一些木料搬进了西屋,还剩下不多的一些活计,他打算空余时间再做,现在最主要的事情还是挖井,只不过就他一个劳力,不太好动手。
他把前院那些堆积的杂物继续清理,院子西南角那块空地,跟卫宁儿商量了一下,也打算开辟成种植的地。
当时为了填上向家庄烧出的窟窿,退了已经买下的一百亩茶园,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都还是把种出好茶这件事放在心里的。只是今年已经过了时令,眼下又把生活安顿下来当做第一要务,种茶的事就还在搁置中。
但经过这半个月,看到后院那块两丈多长一丈多宽的地上越来越明显的黑色,两人这份心还是又活跃起来。在寻访到好茶苗之前,如果把地先养起来,那到时候找到好的茶苗种下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于是一上午,他都在清理前院东南角井边的杂物,和翻整西南角的地中度过。等到他把这些做好,卫宁儿地也浇过了。她在几棵地灵上选了长势好的嫩头剪下,找了个瓦罐舀上清水,又往里面洒了包绿色的小药粉,搅匀。
向云松看她这些操作,想起来在向家庄书房案上的桃花和梅花来,养在水里后面竟然长了根,在离开向家庄前,卫宁儿把它们移栽到陶盆里,与其它物品一并送去向云柏家暂存了。
“这倒的什么?”向云松指着那些还浮在水面上的绿色粉末。
“阴山背后的一种药草做的粉末,生根的。”卫宁儿说着,把剪下的地灵嫩头插进瓦罐里。
“叫什么?”
“根灵。”
“……还有别的灵没有?”
“有,还有叶灵、花灵、果灵……”
“这根灵,对它自己长根有用吗?”
“有。”
“……啧啧,卫宁儿,你的娘家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奇葩啊……”
……
“对了,要不要先把地灵请去田头?”卫宁儿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眼下农忙还未开始,如果让地灵们先去把地养起来,那自然对庄稼收成更有利。
向云松听到这个提议,一番沉吟之后还是说了句,“暂时不用,粮食够吃就好。”
卫宁儿瞟了他一眼,停了一会儿,轻声道:“收成好一些,积少成多,不就可以早点……”
现在卫宁儿干什么都跟养孩子挂钩,向云松着实无语,毫不客气怼道:“傻瓜,粮食收得再多,又能挣几个钱?咱大云国除了诸侯和官家,寻常的地主有几个真正发财的?”
看着傻女人愣怔的样子,他走近过去,点了下她的额头,然后低声说道:“要挣多的银子,还是要想办法种出真正的好茶来,知道吗?”
卫宁儿迅速抬眼,向云松正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什么,但都没有说破。
稍后,向云松道:“快午时了,走,去吃现成的。”
“你等我拿个东西。”卫宁儿迅速到西侧院墙下的阴凉处放下瓦罐,解了围裙,去东侧院墙下的竹竿上挑了块麂子肉的酱肋排,想了想,又回屋找了只细麻布的袋子套上,之后拎在手里,“走吧。”
向云松笑了,卫宁儿孺子可教,如果她能不把生孩子当做第一要务的话,那简直是他现在脚下这条江湖路上的最佳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