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有余看到向云松的笑,以为他是在笑自己刚才的话,即刻对着向云松道:“当然我也不白分,溪口村那三间向家祖屋,还有佃给林家的八亩水田,我可以不要,就分给云松侄儿。毕竟,你们叔嫂的名声放在那,要卖也更卖得出好价钱啊!”
这回向云松直接笑出声来,掸掸手上的灰,“那我先谢过你了,有余伯父。”
向有余哈哈一笑,意味深长,“云松啊,可别说你看不上那三间祖屋和八亩水田,也别觉得你有余伯父落井下石欺负你。毕竟,之前你说要修祖屋的时候,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他看着向云松,小眼里精光闪烁,“你修好了也没想着跟我分一半吧?修好了那就是你的了。明明那三间祖屋,祖上是咱两家都有份的。你不就是想仗势欺人嘛!”
向云松哈哈一笑,把踩在石狮子头上的脚挪了个位置,歪着头对着向有余一颔首,“你这几句倒是说到我心里了。我也是实在人,不跟你扯这些年打理向家的几百亩田产,除了我爹我哥给你的报酬之外,还私占了多少便宜,我只跟你这位新夫人说一句话。”
他说着看向王氏,“你要向家庄可以,但别只想要完好的向家庄,要就要眼前的向家庄。”向云松如此说,自然是已经看出来王氏的目的,这是要拿走向家庄,再把眼前这个烧穿的窟窿甩给他了。
那边秦氏听到他这话,觉出来他口中的放弃之意,顿时着急,“云松,你可不能擅做主张,什么样的向家庄,都是咱向家的,可不能给这两个货色!”
“对啊,哥,我们可不能做这种冤大头,这把火到底谁放的还不知道呢!”向云荷也跟在秦氏身后说道。
“弟妹啊,话不能这样说,这火可不是烟茹放的,也不是我放的。你这样说,就是不讲道理了。我们跟买家签订契书的时候,这向家庄还是好好的,昨晚我们也没在庄里住,这怎么就是我们的责任?”
“照伯父这么说来,这火倒是我放的喽?”向云松把脚挪下地,走了两步拍拍手,“也罢,等我先去报个官,让官府好好查查这把稀奇古怪的火,到底是谁放的。”
“向云松,你不会这么没出息吧?”沉默许久的王氏开口了,嘴角一副嘲讽的笑,眼中精光闪烁,“你不是向家子孙吗?你们向家不是最重视气节名声的吗,你那位老祖母不是看不上你哥向云柳和我做买卖赚来的脏臭钱吗?怎么现在倒对完好的向家庄恋恋不舍了?明明眼前这个向家庄才更配得上你们啊!”
“王烟茹,你这是在用激将法吗?我向云松可不是会被气节名声压死的书呆子,你这套咄咄逼人的惑人言辞对我没用。”向云松慢条斯理地说着,“别妄想把便宜占尽,我只告诉你,逼急了,别说报官,就是跟女人动手,我也不是做不出来。”
“向云松,”王氏摇着头,想起那日在秦氏房里满怀诚意地说了半天结果被他用内家功夫直接震到晕倒呕吐的经历,不免愤恨又嘲讽,“没想到你口口声声的向家子孙不用武功,就是用来赌咒发誓的!”
“别想用这个绑架别人,除非把损失自己担起来。否则,我就还是去报个官,让官府来好好查,也省得你说我动用武力。”
向云松寸步不让,捕捉到王氏脸上一闪而逝的紧张,“至于你私下做的这笔买卖,我也要跟官府好好说道说道,看看这契书是红契还是白契,到底做不做得数。”
红契是盖有官府公印的契书,意味经过官府见证,具有法令效力,白契则是没有经过官府见证不盖有官府公印的契书,如果有利害关系人举报,是可以随时撤销的。
王氏和向有余本来吃定了向家人气节第一,清高无比,定是不屑于与他们作这种明晃晃的利益之争,但没想到向云松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居然死咬不放。
王氏抿唇不语,拧着眉头只把一双美艳的眼睛扫射在眼前这张带着轻蔑和痞气,男人味极浓的脸上。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男人这种不方正不古板不戴高帽子的性子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也让她更加不甘心。
她把眼神向着向老夫人那边扫过去,又瞄到向云松脸上,放轻了声音,“向云松,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担起这个窟窿来?身为男人,你是云柳的弟弟,昊儿的叔父,照顾一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怎么了?就非得跟他一个小娃娃争到底?”
向云松笑了,“你不也是借着他一个小娃娃跟我这一大家子争到底吗?”看一眼身后房舍中仍在袅袅冒起青烟的庄子,“就这,倒了一堵墙,坏了两间房,连累一二两进,修缮起来少说五千两,我手头可没这么多银子,难道,”他说着看向王氏,同样放缓了语气,痞气道:“问你借?”
王氏听出他话里的一丝意味,眼光中瞬时燃起光亮,“可以。”
“白借?”向云松嘴角噙笑,扬眉道。
“白给,”王氏眼光灼灼,脚下向着他迈进几步,毫不顾忌地一语双关道:“只要你肯收。”
“哈哈!”向云松大笑起来。
那边秦氏和向云荷一时愣怔,母女俩面面相觑,没想到出现眼前的转折,一时也不知道这笔账该怎么算,后面又会怎么样。
卫宁儿听着身后不远处向云松的笑声,手不由揪紧了胸前的衣襟,向云松的中衣太大了,春日的晨风还带着寒意,吹得他脖子到胸口都泛起冷意,那是追随着男人在救火中怎么样的畅快和热切都无法盖过的。
也许,他是真的很傻,还很天真。
那边向有余却是急了,走到王氏身边正欲说什么,向云松已经开口,“承你一番美意,我谢过了。我倒是可以看在我哥和昊儿的份上,不报官,还为你补上这个窟窿。”
这话一出,不意外地就见王氏眼神一顿之后,眼中的光亮熄灭下去,他心下更是清楚自己的判断没错。
那边秦氏在一愣之后疾步走过来,“向云松,你是疯了吗?!看看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做这种冤大头?你把我和你妹妹放在哪?你没权力做这种决定!”
“是啊二哥,凭什么他们放的火,要我们来补窟窿?这么大窟窿拿什么补啊?我……我下月可就马上要出嫁了……”向云荷跟在秦氏身后,心急之下,真心话也就这么说出了口。要是拿她的嫁妆去补,那是万万不能的。
母女俩赶到向云松身边扯着他开始轮番轰炸,向云松一摆手,“银杏、向南,过来把夫人和小姐拉走!”
两个下人犹豫了一下后,真上来把秦氏和向云荷又拉又劝到一边去,母女俩气得更加大声叫喊不休。
向云松眼角余光中看到不远处那个背向自己,挺得更直更硬的身影,在心里长长叹息了一声,面上神情不露分毫,只作好奇与商量地跟王氏道:“不过,这么大的窟窿,你让我补,总得让我心甘情愿才行。”
“你想怎样?”王氏失望之后神色淡了许多。
“我要知道是谁放的火。”向云松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着,眼睛紧紧盯着王氏,“否则就还是报官,让查案的官差来告诉我。”
王氏脸色登时白了几分。真要报官,于她有百害而无一利。本来她想着有昊儿这个向家子孙在手,也吃定了向家人自命清高又情义第一的秉性,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就利用向有余帮她联络买家偷偷卖掉向家庄。
之后说要报复向家的无情无义和向云松的不知好歹,指使向有余放了这把恰到好处的火,以此来最后搏一把,倒逼向云松,如果承担不起损失,就把她收房,她用自己的私房钱来补自己捅的窟窿,这么做肯定值。而如果承担了损失,那么她拿了向家庄后走人,把窟窿甩给向云松,也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毕竟,她可不想在这个向家真守寡到老。
但没想到向云松一口咬死了要报官。报官之后结果难以预料,要是不幸查到她头上,那可真要去坐监了。别说向云松这个蛮人的性子不会救她,就是想救都救不了了。
王氏看了看走过来急切地看着她的向有余,微眯的眼中慢慢露出下决定时的掂量和算计之色。
向云松看着她眼中瞬息百变的神色,心道这味道腌进去了就成。他并不真想把谁投进监牢,毕竟这孤儿寡母看着要远行的样子,没个男人在身边,倒还真是不放心。这样的话,撕扯了一番之后事情就还是回到原地,王氏这个女人终归不肯消停,他也会难有宁日。
向有余瞧着王氏眼中渐渐露出来的神色,急起来,“烟茹,你可不能过河……”
正说着,场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知道放火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