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四进的小观景亭里已经想得清楚透彻,但此刻卫宁儿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
淘春迅速脱掉了他的外衫,接着把他往浴房里推,“少爷那,梅嬷嬷也传到话了。向南刚才来通传,说少爷戌时回来!”
浴房里热气腾腾,洗澡水已经放好,淘春大手笔地把所有的干花瓣都扔了进去,浴桶旁边的案几上摆了一溜全是各种烹人的佐料蘸料,一副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派。
卫宁儿魂不守舍地脱着衣裳,背对着淘春坐进浴桶里的时候,被那满桶温热的水一包围,心头才算明晰了一些。
是了,向云松为什么要说,那就跟今晚的圆房一样,是为了出门,为了向家有喜之后才能出门去会那个多半是女子的朋友。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他想象出来用来打击自己的,而就是这样的。
淘春把他的头发拆下来,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少夫人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把这个房圆好,务必把少爷的人和心都留下来!”
淘春那斩钉截铁的语气虽然说的是另一个意思,但还是提醒了卫宁儿。无论如何,现在是求子的最佳时机,向云松要出门,就只能先让他怀孕。他为了去见那个朋友,哪怕再膈应他的身体,也应该会极力克服,完成他肩上作为向家子孙的任务。
想到这里,卫宁儿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吧,就是这样了。总之向云松今晚要做的是向家子孙,那么他也只能跟着做向家儿媳,躺功劳簿就躺功劳簿了。
他把发肤身体都交给淘春,让她憋着劲地把每一种香粉蘸料往他这块肉上抹,权当是对这个为了他的幸福操碎了心的丫头最大的回报。在这个家里,也许她才是最为他好的人了。
又一次洗头沐浴洒上香粉各种装扮后,他穿上一身藕粉色抹胸、小裤,外套一件轻薄的浅杏色碎花丝绸直裾,淘春用一根同质色腰带直接捆住他纤瘦的腰肢,然后再次在腰带活头上穿上一只耳环,把那只耳环塞进他手里,“今晚少夫人见机行事,能让少爷动手就绝不自己动手,但是如果少爷不动手,那少夫人必要以最快的速度自己动手。”
回到房里随意吃了些专厨向尹做的晚膳后,淘春又伺候他洁牙净口,腕间脚踝扑上香粉。
一切收拾停当,让他坐到床边,最后半跪下来为他趿上一双缎面绣花的软靸鞋,然后扶着他的脚踝将长衫裙的下摆理好,“少夫人哪,淘春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少夫人什么,淘春只望少夫人能够下定决心,狠狠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世上,有的是会讨会要会争会抢能豁出去脸皮不要的人,别把好东西留给她们。”
淘春的话,不光此时的,以前的也都在此刻句句入心。是的,抛掉脸面不要,别说名节,就是身体的秘密,也是可以说出口的,可以的。
只是,要怎么彻底抛开脸面,最大限度地求子成功?
淘春起身的时候,卫宁儿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酒,给我拿酒来!”
向云松走进三进的时候,心情到底是郁愤憋闷的。
下午在东侧院跟向老夫人把事情说出后,向老夫人即刻就叫来梅娥下了这道命令,让他今晚务必跟卫宁儿圆房。也是向他保证,卫宁儿今晚必须不能、也不会再推脱。
这让他感觉颓丧无语的同时,也令他的出门之想彻底只能作罢,对唐心予,今晚只能失约了。什么时候能出门,还得等到卫宁儿怀孕再说,他这等于说是被关起门来当种马使了。
回到书房,他坐下来想提笔给唐心予写封回信,但写废了好几张纸都不知道怎么把不能赴约的原因说清楚,难道要直说自己被关在家里只能等妻子怀孕之后才能出门见人吗?他连怎么突然有了妻室都觉得不容易跟唐心予说明白,更别说这个了。
而且以唐心予的性子,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原因,再把这个原因跟他以往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自由洒脱的做派一联系,怕不是要即刻杀上门来救他于水火,他怎敢让他来?
向云松把信纸揉了又揉,最后只能放弃了。他躺在书桌后这几日临时支起的小床上,烦躁又无奈地过了半个下午。在饭厅一个人吃过晚膳,看时候差不多了,才向着三进走去。
走进院门,看到正屋窗纸上那暖黄的灯火,心里更是涌起一阵难受。原本,对于这个洞房花烛夜,他像所有男人那样无比期盼。可是半个月来,经历了这一地鸡毛之后,洞房花烛夜对他来说,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件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索然无味是必然的。
想起卫宁儿那天流泪拒绝的神情,更是觉得苦涩难言,不想喝水被强按头的牛,还不止一头。说不定他还得按着那一头去。
可他还是得去身体力行完成这件事,为了交换一点自由,为了完成肩上向家子孙的重任。
向云松走进正屋,穿过起居室,来到内室门口,门缝里泄出的烛火之光像道暖线似的嵌在门边上,到底让他眼睛一热。虽然成婚不过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还有五天是在书房睡,一天在外面,但前面那些日子,每次推开这扇门时,看到这镶边一样的光线,他心里都会莫名变柔。
心里不由自主滑过卫宁儿在做什么的想法,只是,真正推门进去见到门里的景象时,他还是意外不已。
开门迎面就是一股酒气,不浓烈,但是很明显。床前燕雀衔枝的铜灯影下,卫宁儿双手捧着个青瓷酒瓶,正坐在床沿看过来,看样子刚仰脖喝过一口,唇间嘴角还留着点水色。
向云松惊讶,刚想说句什么,卫宁儿就站起身来,“你来了。”
他说着,摇晃着想抬腿,却在脚踏上一个趔趄,衣角飞扬中,人就像只刚学飞的雏鸟似地一头向前栽过来。
“哎!”向云松连忙上前一步,张开手臂将人抱住。卫宁儿扑入他怀中,哗,手中酒瓶里的酒洒了有大半在他胸口,小半在他脸上。
“你这是做什么?”向云松吃惊又气急,低头望着那张已经飞起红霞的脸质问道。这个时候,卫宁儿居然在喝酒,喝得还不少,这是要干啥?
卫宁儿并不回答,摇了摇酒瓶,听里面的声音只剩小小一点,可惜地“啧”了一声,从他怀中挣出去。
向云松抹了把脸,胸口透心凉一片湿,看他脚步稳了,也就放开他,顾自解开腰带把外衣脱了扔在椅背上,又弯腰换了房里穿的无跟软鞋。
还没起身,忽然听到身后重重一声关门响,接着是落下门栓的声音。
一回头,便见一条光裸的小腿伸出轻薄的衣裳下摆,晃了晃,才像是终于站稳了一样又缩了回去,趿着绣花软拖的脚蹬回地面。
向云松起身看过去,卫宁儿一手执着酒瓶,一手向后扶着门把,发髻歪斜,身上那件直裾长衫裙因为扑下脚踏的动作领口交叠区变少,一个肩膀半露不露就要脱颖而出。
“你这是……”今天的卫宁儿非比寻常,向云松心下一阵无可名状的感觉,研究审视的眼神缓缓游遍他全身。
“为了不让你,逃出我们的婚房,”卫宁儿打了个酒嗝,才把后面的话补完,“在我说完一个秘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