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这晚没睡好,一夜里有半夜在做梦。
梦里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在向家老宅的某个地方,他跟卫宁儿嘴仗打到口干舌燥。奇怪的是,梦里他跟卫宁儿好像倒了个个,卫宁儿平常锯嘴葫芦一个,此番在他梦里居然伶牙俐齿口才了得。而他则成了那个锯嘴葫芦,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个有用的来,直把他郁闷够呛。
而且最可惜的是,他明知道有一句话只要说出来就可瞬间反败为胜,那句话已经就在喉咙口,然而他搜遍枯肠硬是想不起来,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卫宁儿把他怼了个四脚朝天。
他不服气又憋屈,急得抓耳挠腮在原地转圈圈。而卫宁儿仰着张少女俏生生的脸,水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满是讥笑不屑,两片桃色的唇瓣一翻就是一句“向云松,你真没用”,再一翻,又是一句“向云松,你还是那么没出息”。
他恨得咬牙切齿,在那桃色唇瓣里再次翻出“叫我一声姐姐我就给你看一眼我新绣的鸳鸯,叫两声给你看三眼,便宜你了,怎样”,而自己舌尖上明明都是诸如“破绿头肥麻鸭有什么好看的”这样的反击之语,却硬是一个字都滚不出来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去,张嘴一口咬住了那对恼人的桃花瓣。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把那桃花瓣含在嘴里又吸又咬,还把人摁在什么地方连搓带揉,挤了又拱。卫宁儿好像还在说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心里头满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这个梦的奇特之处在于,他好像一会儿就是那个十几岁的自己,在跟十几岁的卫宁儿吵架,一会儿又是现在的自己,进入梦境看着十几岁的自己和卫宁儿吵架。两边来回切换的结果就是他一会儿痛快之极对卫宁儿这样那样,一会儿又难以直视地看着十几岁的自己对卫宁儿这样那样。
梦见自己的活春-宫会怎样?答案就是早间起身发现亵裤不知所踪,被窝里一片腥臊。
向云松心跳如雷,躺在床上出神了良久。这样的梦在这些年里不是没有过,只是如此直观窥见十几岁时那些隐藏在与卫宁儿日常往来中的欲-望,还是第一次。
这么说来,他对卫宁儿其实早就狼心狗肺了,比他之前以为的更早。向云松抓着头皮在心里默数了一遍距离成亲的日子,暗自叹气。
起身清理洗漱用过早膳之后,去到前院书房,进门就见书房桌上摆着一盆桃花。宽口黑陶器皿中盛了半盆清水,修剪到两尺多长的弯曲桃枝横斜过器口,探身于盆外,姿态隽永。器身上还贴着张小纸片,上书“照影”二字,字迹清秀,显然是此插花的名字。
书房一侧客座中间的案几上则放着一盆梅花,窄口圆肚的梅子青瓷瓶,三支梅花修剪成三种不同的情状,加上一束草植做配,意象活泼生动。小纸片上的名字是“望春”。
向云松从小舞刀弄剑,对挂画插花这样的文场活计无甚研究,但身处大云这个雅事百出的国度,加上少时被硬摁着读书时多多少少的耳濡目染,总归对眼前这两盆插花有点感受。
一般来说,桃花与草植相合,梅花独自临水这样符合时令的搭配更多见。卫宁儿反其道行之,虽说可能是时节原因,桃花太少梅花更多,因材制宜所致,但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值得回味。
向云松将两盆插花的名字反复咀嚼了几遍,没觉出所以然。不过看着看着,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主意,一晃神的功夫,这个主意便野火春风般变成一个决定。
目前因为兄死弟娶一事,以及与卫宁儿之间的往事流传,他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旗山镇上的风云人物,不仅名声在外,昨日晚间就连实际的好处都见识过了。何不若,趁此机会用这个名声给向家谋点实惠的呢?
大云民间田产买卖,有田产要出卖者,先将田产情况报与田产牙人,牙人放消息出去并联系想要买田者,买卖两边觉得合适就在牙人处签订契约。但在真正买卖成功前,上报的价钱都是可以更改的,只要足税即可。
向云松便计划把那已经写了上报牒书的二百一十亩水田的价格再梳理一遍,看情况涨上一些,再找牙人重新提交。一来一去,能多赚上几十两也是好的。
主意一定,他迅速将二百一十亩水田的方位数量情况快速誊抄了一份,让向行福即刻差人送去给秦永全过目。
本朝原来的律令,卖田宅者需先问亲邻,亲邻不要,才可卖给他人。新帝登基后第三年,也就是去年始,改为卖田宅者只需问有亲之邻,即邻里中有亲戚关系者,有亲之邻不要,即可卖给他人。
向家的二百一十亩水田中一百四十亩在旗山镇,七十亩在白鹭镇,大都连片,邻者极少,更别说有亲之邻。故而这道律法对向家实际没有限制。
但秦氏答应了让秦永全先挑,倒是成了人为一道限制。向云松想着这秦永全也不知道挑到什么时候,他这边等得起,天时可等不起。
采茶炒茶先于田亩耕种,满打满算就只有一个多月时间了。向家又需卖田得钱去购置茶园,等于卖没长庄稼的地去卖快长成的茶园,一来一去亏得不是一点点。
而且本就前后倒置的事情,他这个老娘不问青红皂白就答应人,也是无话可说。想到这里他又嘱咐向行福,让秦永全务必今日傍晚前书面回复,毕竟天时不等人。向行福面露难色,“少爷,这么提,二舅老爷那边能同意吗?”
“不妨事,照直说就是。二舅老爷如不同意,我自会应对。”向云松直接道。有了他这句话,向行福自然应允。
这么一来向云松又想到了秦永安那边,李氏的娘家侄子也不知什么时候送茶叶样品过来,这又是一件需要去催着的事情,本来南安县就远。
转头让向行福让送信的再去秦永安家一趟,让务必初十前把样品送到。向行福领命而去不提。
做完了这些,向云松便差向南去找向云柏,他要跟向云柏把田产重新估价。哪知向南才出书房的门,就碰上了向云柏。
“二哥,”向云柏一身浅绿新长衫出现在门口,“你找我?”
“是……”向云松看他两眼,实在被他身上这身明显风雅读书人样式的衣装给吓住,“这是准备考秀才了?”
向云柏脸上一红,看看自己身上这一身,“我爹选的料,我娘做的衫,我就说不适合我嘛!”一跺脚进门。
向云松忍俊不禁,放下笔,看着书桌前的向云柏前后打量几眼,“没事没事,换换你那农夫装扮,万一吸引到哪家小姐垂青呢,你就不用种田了,瞧这风雅俊秀的!”
向云柏的脸色倒是不再不好意思,而是直接转成难言之隐的样子,“哥,你可别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