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未见,他竟是瘦了许多,面色极为苍白。易浅拉他到炉边暖和,他却不动,反扣住少年,笑容灿烂:“走,跟我逛庙会去。”
棋城的庙会一年一次。每到这天,各家都要拿出自己最趁手的制品,出售所得即是“礼金”;谁家挣得多,来年就会财源瑞海、心想事成。到了晚上,庙里还要举行驱鬼祭神的仪式,欢歌达旦,好不热闹。
如此好事,怎有推拒一说?
于是易浅带上医馆的门,挂上“庙会寻人”的牌子,便欢欣雀跃地跟着蔡闵去了。
“这是什么?”
“这是南安一带的相思子,据传有情人相见之妙,公子可要买一串送姑娘?”
“这又是什么?”
“这是巴山苦水,有忘情之效。”
“这个呢?”
“这是我捏的泥人,公子若是愿意,我也可以给你捏一个,保证惟妙惟肖。”
易浅还要继续,蔡闵只好按住少年的肩,道:“阿浅,世间新奇事物太多,可据为己有者甚少;更有一时喜之,而后不复。这些物什,看看喜欢便罢了,万不可随兴买下。”
于是少年悻悻然收了手。
他并非完全不知节制。只是面前这般热闹,教他忆起往昔,忍不住又放纵开来。然而即便收了放浪心思,他还是醉心如此繁华热闹,恍惚不知归路。
蔡闵携他上山,沿路引他思考事物根本,玄极妙极。易浅似懂非懂,只是跟着。不多时,两人已行至庙中。
越过庙门,见着蔡谟守在门前,面色不善。易浅觑着先生脸色,那混小子竟也只是远远跟上,不置一言。
“怎么,又没中彩?”
蔡闵如此问道。那纨绔闻言气极,欲言又止。最终,他转向易浅,恶意溢于言表:“你怎么在这儿?”
“蔡公子,先生带我来参加庙会。”易浅不以为意,看向他的神情很是活泼,“只是没想到会遇着公子,打扰公子雅兴。不知公子正在做什么?”
“他么,无非是和那群狐朋狗友一道,想拿那讨喜彩球。只是那机关复杂,群子无计可施。既然在这里等我,许是把铜钱耗尽了吧。”
蔡闵不惯着他,径自拉着易浅去了,“信这逗人玩意儿,该他黔驴技穷。走,你我也去讨个彩头。”
棋城庙会习俗之一,名为铜钱讨彩。在院中有一机关,上置彩球。香客执一铜币,将祈愿红绳缠上,然后像高处投掷。若中了机关,便可得到彩球,好运连连;即便未中,随着铜币增加,彩球最终也将散落,是谓天下同乐。
易浅绕着那机关研究许久,不得要领。适逢蔡闵拿了红绳过来,只好收了几分好胜心思,提笔写下心愿。
他自是不信祈福偿愿一说。但撮土焚香、拜鬼求神之事,却又不无道理。况且他天生神力,使人心想事成,却还从未得偿所愿——这世上,也总该有一人听听他的愿望。
于是他写道:
此身负命天下,罪过万书,不敢推卸;旦求一人解此身苦,愿舍苍生济我。如此,则甘心赴命,不做他求。
写罢,少年转头瞧着先生。彼时蔡闵恰巧收笔,红绳上赫然写着: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他忽觉惭愧,篡紧了手中绳,藏于身后。文人墨客皆以天下为己任,他却要人舍黎庶、负苍生,不可谓不无耻。
红飞翠舞、喧嚣热闹刹时离他远了,少年悔不当初,匆匆将那红绳扔至最高处,混迹其中,便无人知他所想。
他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拱了,引得蔡闵心生疑惑,掠他一眼,也跟着扔了去。
然而不待他心安,蔡闵忽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