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哀叹,却又似乎是在称赞着。我跪在地上抬头,从未看清过他的脸。
我能肯定,黑魔王绝不会仅仅制作一个魂器。他在任何事情上都热衷于追求极致。
一个完整的灵魂能够最大限度地分裂几次?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背后就是魂器数量的真正谜底。
我闭上眼,思考着过往种种,这是一种凌迟般的折磨。
他不甘平凡,所以选择承载灵魂的物品也只会充满荒诞的仪式感。
四位创始人留下的遗物必然是他所觊觎的珍宝。还有那本曾交由我保管的日记本,他永生道路上第一个纪念品。
人真的可以把自己的灵魂分裂五次甚至更多吗?
我想起他后来越来越偏激、不复冷静的模样,与初见时那位高高在上、仿佛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政客形象判若两人。
“我拥有属于斯莱特林最纯正的血统。”他时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这总能让他获得恭敬的目光。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我能肯定里德尔绝非纯血的姓氏,但马沃罗这个名字听起来却有几分耳熟。
我整理着思绪,慨叹原来重活一遭并不那么轻松,即使学业不再成为烦扰我的课题,自己也依旧逃不过忙碌的命运。
我甚至不能开口同特里斯坦和安塞尔吐露分毫,像是被施了混淆咒一般,每次我想要提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打断我的倾诉。
“西里斯。”安塞尔的声音。
我睁开眼。
入目便是那让所有女孩都羡慕的、优雅漂亮的黑卷发,举手投足都充斥着来自布莱克家族的松弛与傲慢。灰色的眼睛比雷古勒斯更浅一些,也更明亮,如同他的名字,是夜幕里最璀璨的星辰。
我不否认布莱克兄弟有着相似的样貌,但你总能很容易区分他们。西里斯·布莱克有和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的东西。
独属于他本人的,如不羁的风,那冲破一切、不可被拘束的灵魂。
我们先是伯斯德,先是布莱克,然后才是弗洛伦斯,才是雷古勒斯。
西里斯不一样,他没有那古怪的先后顺序。
他永远是西里斯。
我站起身,像模像样地和他握手,这倒是显出我和他奇怪的默契来了——两个人撤回手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在指尖几乎将要沾上的瞬间就飞速地收回。
“好久不见。”我无法忍受当面喊他的教名,又觉得不该用布莱克,于是只好省略了称呼。
“好久不见。”他也这样回道,我却仍旧感到十分别扭。
或许是因为不习惯人形的他?毕竟我几乎对着那条骨瘦如柴的黑狗整整十二年。
在我印象里,从懂事起,西里斯就尽可能地不参加这种宴会,也因此与我们这些纯血后代不怎么熟悉。
安塞尔被特里斯坦喊走,只留下了我和布莱克家的两个小少爷。
一时间无言。
雷尔看出了我和西里斯并不太愿意和对方交流,于是艰难地夹在我们两个中间,一会儿和这个说话,一会儿又连忙和那个聊天,明明是年纪最小的,现在却俨然像是那个最可靠的人。
“我听妈妈说,你分到了拉文克劳?”雷古勒斯无意地提起这件事,从他担忧的表情上看,布莱克夫人当时应该没说什么好听的话。
我没有想到,本来一脸厌倦的西里斯停下了来回抛掷领带夹的动作,一反常态地转过了头。
他浓密的眉毛微蹙,灰眼睛怀疑地看着雷古勒斯,转而反应过来后,又看向一脸平静的我。
“拉文克劳?”他脸上的恣意和漫不经心一扫而空,“你不应该是斯莱……”
说到一半,他突兀地吞回了后半句话,却已于事无补。
我在那双明亮澄澈的灰眼睛里看到了我所熟悉的那只黑犬长久所拥有的眼神。
我曾注视着这样的一双饱含孤寂、痛苦和悲伤的眼睛长达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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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现在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了,黑色的毛发打成捋,很难相信之前它是一只比熊还要大,比最名贵的品种还要漂亮的狗。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仿佛又有什么支撑着那双眼睛重新活过来。
它很饿,但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动一点送来的饭菜,只是一直用爪子踩着那张发皱的报纸,灰眼睛里燃烧着某种火焰。
簌簌的声响从对面的牢房传来,黑狗机警地望了过去,昏暗的牢房里只有一个蜷缩在角落模糊不清的人影。
它实际上已经不怎么能感受到寒冷的感觉了,四肢百骸像冰块一样僵硬,附近关押的囚犯也都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整个牢狱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它凝视着将一切都吞噬的黑暗,混乱的大脑试图分辨面前到底是漆黑的过道还是摄魂怪黑破布一般的身躯。
它尝试着寻找那唯一能看清的东西——那双水光潋滟的苍蓝色眼睛。
但什么也没有了,只是一片漆黑。
它走上前,试图再靠得近一点。终于,它找到了那么一点光亮,可是已经很黯淡了。
这双眼睛的主人要死了。它混乱的大脑得出这样的结论。
它不禁想要再靠近一点,仿佛不这样做就会错过什么很重要的时刻。
灰眼睛注视着那双蓝眼睛里黯淡的光一点一点消失,消失。最后,蓝眼睛里空无一物了,只留下可怕的空洞。
她死了。
它的神思仿佛飘游了很久,倏地从无尽渺远的的地方回来。回过神时,它发现它瘦弱的身躯从牢笼的铁栅栏里钻了出来。现在,他可以去找到那个叛徒复仇了,也可以再见他的教子一面。
现在的哈利会和詹姆长得很像吗?他也有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吗?或者也会戴上眼镜?詹姆的视力一向很糟糕。当然,他会有着莉莉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哈利刚出生时他们就发现了。
那双眼睛很漂亮。
黑狗重新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个停下了呼吸与心跳,逐渐变得冰凉僵硬的女人。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