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潋回转身子,打断他的不依不饶,认真提醒道:“我并没有义务一定要带你。”
说完转了过去。
等了片刻身后始终没有动静,许潋一时疑心是自己把话说的太重了。
她虽不像师姐那般,可也向来不会同男子有什么争端。
许潋又重新凝眉望他一眼,见他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蜷坐在原地,不声不响,一身黑衣仿佛要与逐渐浓重的暮色融为一体,略显瘦削的身躯瞧着分外单薄又倔强。
许潋在心中沉沉叹息,克制自己想按眉心的冲动。
她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表达有所欠缺,还是她同这位王公子真的脾性不和,为何每每与他交谈,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算了,多想无益。
只是一个少年而已,娇气了些也是寻常,自己何必同他计较。
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透了。
夜路难行,自己又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在这,这时候同他较劲,何苦来哉?
况且本就不过萍水相逢,待这事过去,往后也是桥归桥路归路。
许潋终究还是缓了几分语气。
“抱歉,是我未思虑周全。”
“你在此处受伤,我亦有责任,上来吧。”
寥寥数语,却神奇地抚平了景玹心中的怨意。
也许他要的从来都是她愿意好好和他说道,而非猜忌、防备、抵触。
他略有迟钝地抬眸望着女子的背影,心口的郁气化作云烟,一点点消散,甚至难得的生了几分忸怩。
以这几回的了解,她的性子能说出这些话实属不易。
她这样迁就他,同他细细说道,即便不是柔声细语,也让他心口泛起陌生的甜意,平白生出一种被呵护着的错觉。
想到这里,景玹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胸腔中心跳声如擂鼓,慌乱不已。
“莫再耽搁。”
说了这许多,许潋自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回头一看他竟还在那发呆。
许潋耐心告罄,眼底催促,面上浮现淡淡的不耐。
景玹见她这幅样子,似乎是有多么不情愿,原本乱糟糟的头脑倒是冷静下来,却难得地没同她争吵,抑或出言刺她几句,乖乖伏上了她的背。
他从未与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带着羞怯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好半晌,才迟疑着搭在她的肩颈处。
许潋的背并不宽厚,却能稳稳的托住他,令人感到十足的安全感。
安全感?
景玹想到这儿,又觉讽刺,他怎么会在这冷面冷心的女人身上觉得有安全感?
大抵是自己受了伤,人也迟钝了。
他忍不住望向女子冷淡而姝丽的侧脸,又像是怕被谁看到,慌忙移开眼神。
接下来的路上二人都沉默着。
只是这林中寂静,只有他们而已。
景玹想着,若不是如此,自己才不会主动同她搭话呢。
“喂。”景玹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
女子置若罔闻,连眼神都没分他半点。
景玹眼眸一横,不善地盯着她,“喂!”
许潋终于微微侧过脸来:“何事。”
景玹见她应了,又突然不知自己要说什么,想了想道:“待我出去,还是要杀了她。”
许潋果然停住脚步,这次却没多说什么,又继续往前走。
景玹有些讶异,前两回她一副自己要坏她师兄姻缘的样子,把绝名护得跟什么似地,怎么突然就这么淡然了?
借着月光,他偷瞄着她面上神情,继续试探地道:“我若杀了她,你师兄可就成了寡夫了。”
许潋眉毛动了动,看了他一眼:“我已同师兄说过此事,若她品行不端,师兄不会同她成亲。”
言下之意是不会再管他们之间的恩怨。
景玹哼了一声,满意了。
又问她:“你为何不用轻功?”
这林子看着不小,就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了?
“保存体力。”许潋简单道。
她没说的是,自方才起她便觉得内力有些滞涩,即便是用轻功也难坚持多久。
她曾听说,有些密林中会聚集毒瘴之气,夜晚愈盛,想必与此有关。
那黑衣人是否会卷土重来还未可知,她须得做好准备。
此时已不知走了多久,伴着月光,路并不算难走。
两人之间难得的没有争吵。
“王公子从前是不是认得我?”
许潋突然发问。
景玹不意她这样问,有些慌乱地直起身子:“为……为什么这么说?”
许潋清冷的嗓音缓缓道:“画舫之上,照理说你我乃是初次见面,你却一直在打量我,还……悄悄瞪我,你……”
几次接触下来发现他这人喜怒无常,且颇有些蛮横无理。
许潋并没有出口伤人的习惯,她斟酌着用词,陈述着她所见到的事实。
谁料话还未说完,景玹就炸毛了。
“谁一直打量你了!!胡说八道——”
景玹现在才知晓,原来这个女人当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只怕心里还在笑他。
许潋见他生气,选择不再纠结这个,又继续回到方才的话题。
“杭州城外,我同那贼首打斗时,她突然跪倒在地,似乎中了暗器。过后我曾去府衙地牢探查,发现她膝盖处中了一枚银针,那人是你吧。”
她笃定道。
“现在这张脸不是公子真正的模样吧?我过往曾听说江湖中有人能隐藏武功,自然也有法子易容换声,公子便是如此,我说的,对也不对?”
不会武功是假,容貌是假,声音是假,大抵连名字也是假的。
许潋心中暗道,也不知自己背上的这副皮囊之下,究竟是什么人。
景玹原先只当这呆子目下无尘,却没想到她如此心细,左右此时他已暴露在人前,辩解无用,何必再遮掩。
只是却还是莫名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不是傻子。
从第一回见面起,见到他杀人,她眼中分明就是不赞同的神色。
这也愈发让他恼恨不已。
自己满身鲜血,她却不染尘埃,或许还有瞧不起。
更别说她们这些武林人士,一向将他们千机阁人视作魔教妖人,不知他身份时尚且如此,知道后怕是要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