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潋出府时打算去衙门走一趟。
她想起那日那团发女子被俘时的情状,总觉有异。况且此人很可能关系到扬州城少年失踪案,更甚至就是其中的主犯。无论如何,她都想去探知一二。
去府衙之前,她先去了趟这附近的驿站,将信寄了出去。
三封信件,一封给云时,一封给父后。
还有一封,送往十三帝卿府上。
十三帝卿是许潋母皇最小的一个弟弟,只比许潋姐妹大了几岁,今年不过二十五而已。
其生父便是徐频的舅父徐太侍君。
徐太侍君进宫晚,他参加选秀那年,先皇已是高龄,心思早不在后宫男色上,不过是依着旧例选了几个出身名门的儿郎。
其中,也就是徐太侍君运气好有了身孕,于次年腊月时节产下一子,便是十三帝卿。
虽说幼子难得,可前头有着疼得如珠似宝、又是中宫嫡出的德阳帝卿,后又有一群年纪还小些的皇孙女。因此,性格温软又沉默寡言的十三帝卿便显得不打眼了。
甚至一直到成年,才有了自己的封号。
只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这个封号便是被写在赐婚的圣旨上。
敦睦帝卿奉旨和亲南诏。
徐太侍君哭瞎了眼也并未让先皇收回成命。
那年也是一个冬日,许潋姐妹随在和亲依仗后头,护送着人到了京都城墙之外。
十三帝卿隔着帘子将她们叫过去,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哽咽:“今日一别,此生怕是难有再见之日了。阿渺、阿潋,此去为国,我并不觉得苦,只是无法偿还亲恩了,还望你们能帮舅父稍加看顾,书信寄之。”
许潋许渺亦是感伤不已,应承下来。
谁知不过两年,先皇崩逝,新帝继位。国丧期间传来南诏国王庭内乱的消息,南诏王死于乱斗之中。
十三帝卿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夫,膝下也并无所出。
徐太侍君苦苦哀求,太皇夫从中促成,许潋母皇派了赵玪前往平乱时顺便在南诏王宫接回了十三帝卿。
许潋与六皇女许澄同在军中,还记得当时的场面。
阔别已久的十三帝卿一席素袍,只臂上扎着的白缟彰显他新寡的身份,面容亲善一如当年。
那时,他身边还跟来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异族少女。
嬉皮笑脸的,面对十三帝卿的冷脸也丝毫不惧。鞍前马后,殷勤备至,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原话管十三帝卿叫:“寒寒。”
只把一众将士看得目瞪口呆。
彼时就连许潋也惊诧不已。
寒寒是十三帝卿许冬霖的乳名,就连许潋也只是小时候听徐太侍君这样叫过几次。
十三帝卿那样稳重又好脾气的人,被她几句话气得面色涨红,羞愤欲死。
后来才知,那位便是已故南诏王与元王君的嫡女,本该继位为新王的盛王女。
她却一路追随着军队回了京都,奉上南诏国玉玺,当廷求娶大归的十三帝卿。
此举可谓惊世骇俗,此后历经种种更是不必说。
如今二人定居京都已有七年。
十三帝卿未出嫁时,便与许潋姐妹相熟。
许潋许渺姐妹是中宫嫡出,一向颇得太皇夫喜爱,常带在身边。再加上一个小几岁的岑曦,更是太皇夫的心头肉。
几人都几乎可以说是在寿康宫中长大的。
而徐太侍君同太皇夫交好,十三帝卿也常在寿康宫,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
他性子好,即便表妹岑曦从前人憎狗嫌的年纪,在他身边嬉戏吵闹,也不曾见他有半分嫌弃。
饶是德阳帝卿一贯的心高气傲,目下无尘。因着这点,也不免承他几分情,在他出嫁之时很是大手笔地添了妆。
他在宫中时,靠着极好的天赋和御医馆的男医习得一手医术。即便后来出嫁去了南诏也不曾荒废。
云时身子不好,这些年里全靠有十三帝卿看顾。即便他贵为帝卿,温府也备有府医,十三帝卿还是时常过温府帮忙探脉调养。
许潋虽不在京中,因着这些,也一直同他有书信往来。
此次除去问候,许潋还想向那位南诏苗疆来的小舅母问一问,这世上是否有种易容术假可乱真,叫人半点分辨不出来。
苗疆多奇药秘术,想必她会有一些了解。
许潋寄过了信,离开西街。
绕过街角,再走上一段,便到了府衙门口,没想到先遇上了赵之宓。
“薛娘子,今日怎的来府衙这里了?”
赵之宓大手拍上许潋的肩膀,十分热情。
许潋敛首一礼。
“赵捕头,请问那日的团发匪徒可是还关押在牢中?”
赵之宓微诧,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是的,那人还关在地牢之中听押候审。”
许潋沉吟片刻开口:“赵捕头,不知可否带薛某进去问她几句话?”
“这……”赵之宓面露难色,“薛娘子,不是我不帮忙,只是这人乃是头号要犯,实在不好让人探视啊……”
许潋点头表示知晓,也没强求。二人又寒暄客套了几句,许潋准备离开,赵之宓却叫住了她。
“薛娘子等等——”
许潋回头,见她清秀的脸上些许窘迫:“按理说这等重犯确实是不能探视的。只是她也是薛娘子你抓到的,倒不是不能想想法子,还须得让我向上官请示一番。”
许潋没说话,对方这么特意点出,明显是要做人情,她等着赵之宓先开口。
赵之宓停顿片刻,果然道:“赵某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一下薛娘子。”
她搓着手,笑得有几分憨厚:“七夕佳节将至,王公子如今不是住在沈公子府上吗,赵某想请薛娘子帮个忙,约王公子出来同度……”
许潋微讶,没想到她要说的竟是这个。
她并未多作思考便拒绝了。
“抱歉,赵捕头,这种事情我想你还是亲自去问王公子比较好。”
先不说自己同那位王公子不熟,这种事情哪有叫另一个女子去代劳的道理?而且还是向一个非亲非故的未婚男子发出邀约。
难不成是把她也当成了那位公子的救命恩人,打量着由她去说,对方兴许会卖她几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