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石门沉沉关闭,眼前的宫殿重归昏暗,四壁灯火朦胧,不知是因微弱,还是因为距离茫远,黑暗与光明混合在一起,令人无从分辨这个地方有多么空寂,又是否有谁人的窥伺藏在暗处。
鸦隐不受控制的暗暗吞咽,余光环顾四周,只觉得处处深不见底,处处都暗藏威胁。
然而再怎么去分辨,也只是一团混沌,刚要分神,却见昏黄的光影中,隐隐有覆满鳞片的蛇身涌动。
他惊出一身冷汗,骤然惊觉这里侵入骨髓的寒意。说来奇怪,阿斯加德坐落于乌拉诺斯山脉,周遭沙海漫漫,地下无数大大小小的熔岩山洞,地上甚至还有翻涌不息的熔岩河流,这里怎么会这样寒凉。
越想越是胆战心惊,他几乎生出退缩,此时的话语无疑在无形中为他注入了无穷尽的力量。
“走吧。”
“是。”
事已至此,他们必须向前。
他落后魔女数步,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刚刚发出,就仿佛被这段遥远的距离吞噬,被其身躯遮挡的视野中,他们始终行在一双灰蓝眼眸的目光中。
与其说是眼睛,不如说那是一面镜,或是一片未开化的冰湖。行于其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缓缓凝固。
鸦隐已经明确地感觉到,这里并非空无一物。他听到了深重缓慢的呼吸,听到了沉沉的心跳。但并非来自某个方位,而是包拢着他们行进的路线,仿佛他们正在这颗心脏中行走。
体会这颗心脏无边无际的孤独,正如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沉默的旅程,似乎永不会触及的终点,愈演愈烈的心跳。鸦隐甚至觉得,这比在那茫茫无垠的荒漠中的跋涉,还要更加煎熬。
他想找一些话题,可眼前的背影用一种头也不回的决绝告诉他,什么都不必说,走下去,就能得到答案。
可他并不知道,她在找的答案是什么。
这段漫长的昏暗与沉默中,他们仿佛走遍了阿斯加德的漫山遍野。
“这么久过去了,你不愿意见我吗?”
他跟着停下脚步,在心跳的间隙,听到魔女这样问,不仅为她高兴又担忧,高兴着她终于寻到了在世的朋友,又为他们无言无晤而担忧。
“撒拉弗,你说过,我们会重逢的。”
殿宇震颤,周遭砂石簌簌坠下。然而她的背影巍然屹立,如同支撑这方天地的华表。
“那么,你是来为你的诓骗,向阿斯加德道歉吗?”
嘶哑而苍老的声音从眼前的昏暗中传出,仿佛山岩的呜咽,其中的悲怆向他们猛扑而来,他禁不住后退半步,捂住涩痛的胸口。
魔女微垂着头,没有开口。
“你是来为你的,你的……道别……你想挽回你的道别吗?”
殿宇俱颤,鸦隐几乎站立不稳,只觉得四面八方都在转圜,四面八方都在崩塌,那些包拢在周围,纠缠在一起的巨大身躯相互摩擦,鳞片开合,发出亿万簌簌的脆响,如同鸟群振翅而飞。
那并非蛇群,而是眼前孤王从未收拢的身躯。
数千年来她盘踞于此,支撑着这荒弃的枯山大漠,支撑着阿斯加德这个早已死去的国度,与他们最后的契约。
与神明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