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问题都看似简单,却一定非比寻常。他的眼神从来灼热,这样的注视中,她就像是一张透明稀疏的网,即使想要去束缚,也能够被轻易扯破。
“哦~我明白了!”魔女在他的审视中挺了挺身,露出自信满满的笑,语调也轻快的上扬。“原来你这么在意这句话呀,以至于没发现我有什么小动作,就迫不及待的亲自找上门了。哈迪达斯,你还真是……呵呵呵,你真是……”
“不过巡视国土而已……孤只是没有想到,魔女也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她说的话离经叛道,他不得不沉声打断,意图将他们的交流掰回正轨。但就在此时,更加离经叛道的念头却闪过脑海,不受控的脱口而出。“应该说,你在意那句话,也在意孤如何应对,不是吗?”
“诶,你怎么……我明明已经……”
她的脸颊如花蕾般绽放出浅浅一抹酡红,眼眸在瞬间的放大后,茫然垂下去,连带眉梢与嘴角,乃至刚刚雀跃的头发丝,都耷拉着,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因为被发现了小心思,干脆放弃了思考。
和平常的游刃有余大为不同,那么刚刚的试探,无疑正中靶心。原来即使是魔女,也总有初生的稚嫩与缺憾。错愕之余,他在乘胜追击与徐徐图之之间摇摆。
“这一次,孤对你的认识,没有错。”
“哼,凑巧罢了。”她撇开眼,不冷不热的补充:“是你说过‘正好’的,怎么,难道你的意思不是也把我作为目标,现在不承认了?”
明明是气不过的模样,还强撑着做出漫不经心,于是现在她更像是摆出正经姿态的稚童。正被法夫纳罚站在神殿外背弗拉瑞常用语词条的法芙尼尔,就是这个表情。
他收敛眸光,唇角稍勾。
“当然不是。”
“呵,不是就算了。”她撇嘴,耸了耸肩,于是一切都就此罢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一样可以选择回答,或是不回答。在你漫长……又沉闷的统治生涯中,有认真的,观赏过照耀阿斯加德的月亮吗?”
“……”那是当然,这个国度的一切,长生的君王都了如指掌。不知为何,他却无法对着一个独上危楼赏月的人说出这番话。
是的,今晚的谈话、问题、进攻、得胜,使她更加接近人类了。
“我知道你不会回答我,有许多问题,你都不会回答我。”她的笑容里有些许自嘲的意味。“这样也好,让我们再回到一开始,既然与我无关,那么,龙王先生,你有什么想法,是害怕被我发现的呢?”
视线依旧灼热,然而掌心的温度却不断流失。
他已经,无法再看清她在想些什么了。
此刻的他确实在害怕,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而是她本身,已经是足以令这世界为之颤抖的存在。
“孤没有害怕。”
“漂亮,即使那些想法十分僭越,你也从未胆怯,是不是?那么,为什么不把那些想法付诸实践?据我了解,你不是一位畏首畏尾的君主。”
她迎着光的双眼明亮摄人,与数久之前大为不同。这使得哈迪达斯猛然意识到,他似乎,正在抚养一只魔女。
“的确,你对孤的了解,应该十分深刻。”
“只有一点点,但是足够了。”
她忽然就兴趣缺缺的转身,随意挥了挥手。“我要回去补觉了,你最好和前段时间一样,少来打扰我。尤其是像刚刚那样的会面,败兴的话说的越少越好。”
“是么?孤对你的了解还不够。”
他感到自己的唇舌开始不受控制,但大脑却奇异的生不出抗拒。这不是魔女的权能,这是他本能的选择。
想去解读她,想去剖析她的每一个目光与神态,哪怕只是冠冕堂皇的“赏月”,他也要了解的巨细无遗。
这世上,只有了解,才能克制畏惧。
“呵呵呵,那和我有关系吗?这话听起来好奇怪。”
她穿过走廊,背影鲜明。笑声在夜风中一晃而过,如同柔软的水草在如水的月色中飘荡,蒙上心头,使人心尖发颤,泛起酥酥麻麻的痒。
可魔女应当是无法逾越的壁障,连神座都坚不可摧。这样柔软,应该是人类才对。
哈迪达斯望着潮的背影,感到她的成长是迅速且惊人的,但不是成长为魔女,而是成长为人类。
重新躺回床上,潮闭上眼睛。
为了臣民的安宁,决议用自己的女儿作为和谈的筹码,与敌国君王的牙齿交换。这样的帝王或许未必多情,但他必定仁爱。
心中怀有爱的一切生灵,她都有信心将其掌握,化为己用。
一切都按部就班,这种感觉,真是美妙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