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也没料到她瞧着气血充盈,玉润珠圆,居然这么容易风寒?
高烧不退,朝彻子身陷病榻,竟已是半月有余。
不戒斋后花园。
彭尖听见主人轻哂了一句:“本以为比弱质女子强,谁成想也是个中看不中用、身娇体弱的。”
该是轻蔑,应是不屑。
——方小侯爷对天下女子都如此无情,除了……天女。
彭尖很得意,仿佛是他自个被青睐、宠爱、优待。
在汴京的食物链中,他是神通侯的狗,而神通侯又是天女的乖狗。
他想当然觉得:侯爷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走漏风声的危险,为朝彻子请大夫看诊,更不必说派丫鬟伺候她。
这期间朝彻子的病情每况愈下。
一天十二个时辰,足有十一个半的时辰昏迷不醒。
彭尖断定她怕是难以熬到下月之时,树大风背着药箱,在一个冷霜华重的深夜悄悄被带入了神通侯府。
邀他登门的是位一身白衣,举手投足显贵气的王侯公子。
树大风的双眼被蒙住。
饶是如此,他仍猜出了自己把了谁的脉!被囚禁在“不戒斋”的是谁!
——因为脉象极特殊。
他岂能不记得!
老实开了骨伤与治疗风寒、皮肉擦伤的药,心中只盼着速速远离纷扰的是非之地,方应看却唤住了他。
“侯爷,您还有何吩咐?”树大风惊魂甫定,不敢叫这比狐狸还狡猾的年轻人察觉有异。
“可有……她喝了太多甜水巷的药,我怕……”
乍听好像是关心情妇的身体,可偏偏——
作为已故御医树大夫的胞弟,他不钻研医术,反而琢磨起了旁门左道、研究“患者家属”心理。
方应看孔雀开屏,为了在天女面前显能耐、逞威风,那一枪出尽了全力。
帝姬的五脏六腑已伤。
倘若这女子真是顺淑帝姬,若再受孕怀胎……
其一,母体养分被汲取殆尽,生产时必然油尽灯枯!其二,脏器遭到胎儿挤压,少不得一尸两命,死相难看。
——莫非小侯爷就是要她一尸两命!?
——他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真狠!太狠了!为这蛇蝎美人挑了个最绝望、最不体面的死法。
树大风不敢多嘴多舌。
稍作沉思,觉得自己揣摩明白了方小侯爷的用意。
既然侯爷想要这女子快点受孕,他便只管满足。至于其他,不是自己能够细问、劝阻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此时的方小侯爷笑得温文尔雅,树大风却不寒而栗,拿了诊金赏钱头也不回的告辞。
思牵今夜肠应直。
他在想:这石室之内寒气逼人,确有几分透骨。
可无窗的密闭房间哪能烧炭?
为此,方应看重金召请工匠,连夜在密室外加修了地暖火墙。动如此大的工程,势必惊动周遭耳目,难以遮掩其行。
幸而冬月来临,被人知晓倒不突兀。
那些工匠甫一踏入“不戒斋”门槛,便也被麻布蒙眼,待得再复光明,已至某处内室。即便有心人问询,他们也难说出个具体方位、是哪一间。
男人爱女人,往往从怜惜开始。
爱情无一例外的庸俗。
……
庭园寂寂。
雷纯闺房“踏梅寻雪阁”本来就是“六分半堂”的第一重地,这里有老梅三百廿四株,每到冬至春寒,梅香扑鼻,花落如雨。
——怀着几分柔情与期许,她耐心地候着那花木绽放,日复一日。
碧眼绿丽的魔眼翡翠戒指带在她手上相得益彰。
如今执掌偌大的帮派,能使她匆匆在园中接见的人,寥寥无几。
但树大风愣是蹭上了一个名额。
他与雷纯同是谋害苏梦枕的共犯,玉清昭应宫的大火害得天女腾不出手脚,短短一夜,天翻地覆。
事关朝彻子。
对方从不扯什么所谓的女子就该帮助女子,却总是无形之中帮了雷纯的大忙。
雷纯不需要无谓的同情轸恤。
六分半堂想要更上一层楼必然得细心留意江湖的风吹草动。
树大风告诉雷纯,朝彻子会是她命盘中庙旺的天钺。
她曾以为自己命好,仅凭美色便得了诸多助力,后来遇见天女,才知自己哪里是什么好命?
自恃天生丽质,手段高明,以为仅凭一夜之欢就能拴住那人的心,得到的仍是满盘皆输!是“低首神龙”追逐天女离去、毫不留恋的绝决背影。
险极。
若当初果真应允了方应看那番炽热求爱、爱上了苏梦枕,后又遭遇天女横空出世。
她岂不是恰好成为第二个关昭弟、智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