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早晚会暴露,她故意将身份线索往孤女野孩的方向引,为的就是要拖延时间。
短时间内被“有桥集团”翻出来的只会是“袭予”的过往,方应看便不能用她来要挟方巨侠,悄无声息死了倒也干净。
就这点而言,她与雷媚不愧是金兰姐妹,眼花缭乱的马甲套了一层又一层。
那真是好遥远的记忆……
飘泊孤零,她再也没听过“非非”这个乳名。
话说又回来,神通侯有什么了不起?
就算她真是瓦舍乐伶,毫无后台的孤女,也绝不会高看他!
方应看正心烦意乱之际,听得她怒骂:“你们‘有桥集团’暗中勾结各省县商贾,操纵天下油、米、盐、布、糖的交易,富可敌国又怎样?雷纯瞧不上你,天女也瞧不上你呢!”
“在追求真挚爱情的女子眼里,你的钱、权、脸一文不值!因为你又贱又脏!”
她趁热打铁抛出指控:“破板门后巷里的霪贼根本就是你吧!天女未出现前,汴京城里和雷纯表白失败、惦记到几欲死掉的只有你!不要脸扬言女人生来迟早是要任男人狎弄的也只有你!”
“白愁飞身上的是抓痕,但他本来就睡女人!办事被挠几下再正常不过,谁不知道他那张贱嘴爱赌气胡说,分明没杀温柔硬要骗一骗王小石人死了!而你,你背后有刀伤,文雪岸可没有!他干干净净!被温柔砍到的只怕就是你!”她并不在乎方应看在“名利圈”对自己的玩辱,一心可怜她那穿肠烂肚的师弟。
就是泥捏的人,遭此一番痛骂,恐怕也要被激出胸中三分火气。
方应看反倒奇异地平静下来,或者说发怔。
垂下双发金、发赤,妖艳狂乱的眼眸,辩白道:“姊姊,我着实冤枉。”
脏又如何?
她还不是吮了、舐了?受用的很?!
——不过,她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爱慕过雷纯的?
方小侯爷暗暗吃惊。
想当年他向雷纯表白被拒之事,并未在汴京掀起轩然大波,更未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或许就连苏梦枕也未曾耳闻,神通侯对其前未婚妻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这是否证明,那时起她就已经在看着他了吗……?
思及此,方应看心中怦然一跳。
竟分外怀念前几日和她缠绵悱恻、至死方休的相拥。
年轻公子的面容隐隐透出邪气:“刀伤是我年少时在边关从军留下的,今儿不妨告诉你——为得是讨我义父他老人家疼惜,从此不再疑我。”
他已陪她扯了太多素来瞧不起的蠢话,现在渴得厉害,只想接吻。
“至于那夜……我同你在一处,没碰过别人。”
这不就对了?这算什么理由?
见他死不肯认,朝彻子气到冷笑:“不正因我搅了你的好事,你才报复我!”
——时至此刻,他竟还要拖她下水?安排她来当证明他清白无辜的人证!
真是无耻!
那夜的细节,朝彻子大多忘了。
独记得“胭脂泪”的余劲尚在,寻常中药者连抬起眼皮都难,可她愣是四肢无力地回了宫,几乎走两步就跌一跤。
因为摔得惨、痛得狠,所以记得格外牢。
趁他熟睡,光是翻下榻席,披起道袍就耗去了浑身气力……
翠微殿偏在小山顶。
跌撞不知绊了多少次,浑身淤青、膝盖肿烂才避开人爬回去。
这事丢面子,她谁也没说,全一股脑烂在心底。
虽然本就有隐秘的好奇,到后来也晕乎了。
但谁又知初经男女事的她,内心其实也是有些慌、有些担惊受怕的呢?
她努力装作没事人,窝在香闺衾被里哄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学了点新鲜东西。
却又忍不住像蜗牛伸出触须一样地去想:若正经夫妻应当如何?红烛高照的春宵,丈夫会怀抱妻子温声细语,珍之重之让她莫怕吗?
可惜朝彻子永不得而知。
她再不可能经历如初尝云雨时那般惶恐的心境,也再没生出过希冀得到他人呵护的软弱念头。
何况方应看这样的人,只爱他自己、也只在乎他自己的情绪。
或者说,此人压根不懂情。
男女之爱也好,孺慕之情也罢,他都像头未通人性的畜牲。
——众所周知:表白是宣布胜利的仪式,绝非冲锋的号角。
当年他一厢情愿单恋雷纯,连人家姑娘究竟爱不爱自己,都全然不关心、不在乎、分不清,单方面急不可耐地将满腔情意倾泻而出,被拒绝便生无可恋的想去死!
虽然,这其中不乏有雷纯缺德,故意将他当鱼钓缘故。
但愿者上钩。
——不恰恰说明他蠢、他不懂情吗?将一颗真心掏给不爱他的女子,更连累爱他的义母忧心忡忡、操劳而死!
失恋就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他在乎过母亲的感受吗?!
雷纯不爱他,他真的是因此而失意吗?
依朝彻子看。
——未必。
方小侯爷伤的大概是自尊,是“这个女人拒绝了我”,是“我的智计手段居然在这个女人身上不管用”。
他怎这么擅长洞察人心,怎么就偏巧忘了一件事呢?
——如果一个女人真心爱你,根本不必你来枉费心机。
只要见到你,她便会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