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大人朝她这个方向走了几步,拾起地上的虎皮,替她披在身上,“天还有些冷,别冻着。”
仿佛刚才那个有些阴冷的王子大人是她的错觉,但是湶却总觉得此时王子大人不似以前一样温和了。
乖乖地跟在王子大人身后,湶低着头思索着,既然被逮住了,那她的逃跑计划就只能这样告一段落,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摆脱这奴隶身份了。
湶抬起头,跑到前面去,拉上王子大人的手,才发觉以往温暖的大手冰冰凉,便殷勤地将身上的虎皮给王子大人披了上去,“大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连夜找我了?都怪我,昨夜出来方便,结果走得远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才劳累大人寻了我这么久。”
王子大人反手握住她,回头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凉意。湶说着说着打住了,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天渐渐亮起来,山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远处的山峰在晨曦的微光中若隐若现,湶深吸了一口清凉气,“大人,咱们这段时间走过的地方,便是燕子岭。你可知我们为什么叫它燕子岭?”
王子大人看着她,突然浅笑一下,似乎一下子又变回了以前的王子大人,“为什么?”
“前面绝壁下其实藏着一个很大的溶洞,数万只鸟常年栖息于洞中,春来秋去,那时几万只燕子成群在山里绕飞,甚是壮观,所以大家都叫它燕子岭。”湶见王子大人笑了,本来想随便说些话来缓解怪怪的气氛,此时也来了兴致,“咱们这里,就是你说的蜀国,东北多山,南边多盐,西边能避寒,中央便是王城所在。若是从你们商地过来,就须得攀越东北边的山地,我们去你们那里也是如此。”
王子大人瞧她经过这一遭,反倒比以往更活泼了,眼中闪过一丝神异,尽管与她只相处月旬,却自觉对她的性子颇为了解。倘若她此时沉默不搭理人,那还有可能是认命不高兴了,但是瞧她叽叽喳喳的样子,便知道她心里定然还存着要逃跑的心思。
只是,即便她还想着逃离自己,只要她是开心的,心里是有奔头的,他看着也就跟着开心了。比起来他的意愿,似乎她的开心与否更重要。
嘴角勾起一个无奈又轻快的弧度,王子大人暗自感叹,有生以来,这二十年中,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一个,让他如此妥协的人。
而旁边,跟在王子大人身边的侍者随从们才个个惊掉了下巴。要知道,他们这个主子,虽然不像宫里那些贵人们暴虐,但若真惹他生气,那是相当绝情的。刚得知这个叫湶的蜀地小姑娘逃跑以后,看到主子恨不得择人而噬的阴沉脸色,他们还以为找到湶后,会将她像宫里处理逃跑奴隶一样杀掉,却没想到,这姑娘不仅没一点事,他们的主子对她还比以前更宽容了。
这怎么不叫一群人啧啧称奇。心里想着,这蜀地的小姑娘,除了眼睛大些,长得白净些,也看不出什么稀罕的,怎么就如此招王子大人疼惜?不过他们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和这姑娘打好交道,或许以后自己哪天犯了错,还要靠这姑娘说句话呢。毕竟,她说的话,王子大人是真听啊。就比如说现在,这姑娘说话时,王子大人看她的眼神可是前所未有的专注认真,还带着让人惊悚的宠溺。
按下心中腹诽,一群人翻过山群,快要到达王都的平原处,路就好走了许多。
湶却越来越急了。
不为其他的,单说王子大人的身份,他若是向大王要了自己,大王肯定不会拒绝,到时就是父亲也救不了自己。
这段时日,她与王子大人熟了,自然也知道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隐秘。比如王子大人乃是商朝中宗祖乙之子,当今商王祖辛之弟,领了一个“贾正”的差事。其实一般的贾正只会在王都中管理采买,在方国中间奔走买卖自有专人负责。但是王子大人却喜欢天南地北地走动,美其名曰要亲眼看看各方国大宗物件的价格,实则登山临水,寻幽探奇。
“蜀国”并不是商朝的方国,以前也有过贸易往来,但是并不多。王子大人艺高人胆大,带着人便进了山,消息传到她们大王跟前,自然是想做一笔大生意的。
她们蜀地铜、黄金、蚕丝、漆多,商朝物件样式更丰富新奇些,玉石瓷器也让大王钦羡。所以才早早地让各家族备齐了东西,好与商朝来的王子做交易。
自家只是众多漆家之一,她也不是什么名动蜀地的美人,倘若王子大人开口,大王必定会把自己给了去。所以到达王都前,她必须要想法子逃掉了。不然,就要跟着这商朝来的王子远离自己的家乡,或许一生都不能回归。
大商,不像她们蜀地以青铜人代替,他们是会用活人祭祀的。那是一个顶顶可怕的地方,她不想离开从小长到大的家乡,去往那样一个残忍可怖之处。
湶想办法在他们到达王城之前逃走,但是王子大人看得她太严,夜里会把他俩的手腕用丝绸系在一块,所以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
而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
这一天他们一行人来到一片芦苇荡前,走出群山后,他们便会在水里打鱼吃,毕竟刚走了很长一段山路,没有集市人家,除了偶尔采些野菜菌子,便只吃粟米做的干粮。那是行军用的军粮,王子大人他们自然吃不惯,一连吃了月旬早就吃够了,所以来到平原湖泊处,便下水打鱼吃。
这片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高耸繁茂,若是人往里面一钻,瞬间便能隐藏其中,很难再找到。
“大人,这里的草长得这么盛,鱼也肯定长得好,我下去捉几条上来,给大人打打牙祭。”湶眼神闪烁,却笑得明媚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