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白,我不想记得这段记忆了。”
暨白任由她抱住,一张脸上惊疑、不屑的表情来回变换,心不在焉地想,这女人记不记得什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暨白,你把我的记忆抹去吧,我不想以后也记得它。”
林施微喃喃自语。
穿越过来以后,最早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穿越与暨白有关系,也不知道该向何人祈求停止这场无终止的穿越游戏,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被人杀掉,第一次去杀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早已适应。
她劝导自己,即便是在现代,也有战士们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宁,承受着战争的痛苦。所以她可以接受为了掠夺生存资源而杀人。
但是她接受不了因为鬼神这种荒谬的理由而吃人。
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残忍。
甚至是倘若有一天,她真的能够完全消化了这段记忆,恐怕自己也早成了变态。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暨白当做救命稻草,试一试能不能让自己也像暨白一样,能够忘却过往记忆,等到堆叠更多记忆以后,再去尝试打开这段潘多拉的魔盒。
暨白只是皱着眉,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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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白却正为自己时时刻刻的心软咬牙切齿。想到自己冤死的大哥大姐,暨白决定明日就去采些花蘑菇,让这女人吃了,大不了自己为她殉葬,赔她一条命。
只是他的想法还未实施,家中传来消息,父亲不需要劳作后,竟然疯了。
如今已经认不得人,见人就大喊大叫大哥大姐的名字,有时候还会嚷嚷着杀了少族长之类的疯话,一个不留神,他就会拿刀砍自己的脖子,把母亲弟妹吓得心惊胆战。
暨白只能放下计划回了家中一趟。
好容易安抚了父亲,再回宫后,看着白天还疲累得卧在榻上的族长,暨白突然有了些心酸。
父亲疯了,这个女人呢?
她或许早就疯了,但是因为放不下族人未来,放不下战败后要加大进贡的姺人,才勉强自己清醒着、痛苦着。
她害了自己自家,可是暨白此时却不知该怎么去恨这个可怜女人。
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啊!
暨白有些茫然地站在阳光透过窗棂撒下来的地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他应该恨谁呢?
恨谁呢?
这个女人吗?
可这个女人如今比谁都痛苦。
他如今恨不起来了。
或许,他该恨的是商王。
是商王和他这该死的胹祭,烹煮牛羊还嫌不够,非得用人祭祀!他们东夷就没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习俗,所以他们东夷人谁又能接受得了?
父亲疯成这样,可想族长心里有多少委屈,才在前些年做出那些性格大变的暴虐事。
暨白走到她跟前,为她轻轻揉捏着。
他回家前,这女人身子已经开始抽搐痉挛了,那时的他还一心恨着她,按摩得也并不怎么用心,如今没那么恨她了,摸着手下绵软单薄的臂膀,不由担心起来。
她离父亲发疯的模样,还有多久?
“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暨白第一次真心想为她做点什么,他身无所长,唯有一身厨艺还算能拿出手,“我去给你做。”
林施微听到后,反应了好久才转过头,发散的瞳孔渐渐聚焦,有了些活人的生气,“我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只想忘掉这段记忆。”
这句话她说了许多遍,他也听过许多遍,直到此刻,他才听出了其中的无助与煎熬。
暨白眼尾泛红,抓住她的手安慰,“慢慢就会忘记的。我去给你做桃羹,再做些梅子酒,你一定会喜欢。”
这些都是他知道的能让人胃口大开的法子,以前他懒得费心,如今却只想尽自己全力多做些事,让她没有那么痛苦。
毕竟,她还是那个一心为民的族长,从未改变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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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月余,林施微已经瘫痪在榻上,再也不能走动分毫。暨白用盛了热水的陶罐为她暖身子,又为她针灸,找药,按摩,却都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一朵快要落败的残花,逐渐凋零。
暨白一边揉捏着她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身子,一边流泪,“族长……”
林施微大喘几口气,她也没想到,自己也就比原身多撑了一年而已。她两手撑着,没有靠暨白,就坐了起来,比起前几日更有了些精气神。
暨白见了却哭得更加伤心。他是知道将死之人的,那些临死前能下榻走路的,叫做回光返照,越是好得厉害,就越是死得快。
“这就是吃人的报应啊!”林施微看了看已经能完全看到骨架的胳膊,有些感叹。毕竟从她穿越以来,所在族地都没有吃人的习俗,族人死了会好好安葬,祈求死灵能够安息,却从不会亵渎尸体。
暨白呜咽着摇头,“族长,你是好人,不该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