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如雪轻声说:“长青杯年前就已经截止投稿了,本次赛事举办主办方在大林美院,按流程是他们收假以后开始海选审查,林美那边,我没记错的话是八号收假,就是后天。”
冯如雪道:“也就是说,投稿虽然截止了,但是因为还没开始审查,画稿还没清点,那些报名后又弃赛的名额自然也还没被刷下来。”
冯如雪手轻轻一挥,利落地把那画揭了下来,固定好,又三下五除二地把画塞进防尘袋里,“虽然有些违背程序正义,但谁让老师我恰好有点儿好人缘呢?”她冲着单鸾眨了一个俏皮的电眼,“我有一个同学在林美那边,或许我能拜托他帮帮忙,打一点点时间的擦边球。”
单鸾眼睛渐渐亮起来,又听见冯如雪接着说道:“参赛的事好解决,但问题还是那个问题,这话要是投了稿,多半都是要拿奖的。按照惯例,获奖作品要在画展上展览半个月,收展后,我们学校又会在美术长廊上公示获奖作品复制品,算来估计就是四五六月左右,”她看了一眼单鸾,“就在你们高考前后,可能大家匆忙惯了,没人在意,也就下一届学生看到惊叹一下,也可能......谁都说不好的事——那么,这个选择经得起质疑吗?”
冯如雪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单鸾的额头:“如果决定好了,我去搞定投稿的事,你去搞定小光,ok?”
单鸾摸摸被弹了一下的脑门,她皮肉细嫩,脑门一下就见了红,微微的暖意还留在上面。单鸾一点头,下定了决心,说了一声“好!”转头就跑进了夜色里。
忽悠完人的冯如雪站在画室的门口,从楼上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看到单鸾一路匆匆跑去的背影没入黑色中。冯如雪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她突然感叹似的想到:年轻真好啊。
肉/体也好精神也好,年轻人就像带着包装的新产品,还没被消耗过,有那么多的情感和犹豫埋在皮肉下,能和这个七荤八素的世界融成一团,等时间把它们慢慢消化在身体里。而她随着年纪渐长,看世界的眼光已经变得寡淡了。
冯如雪摇摇头,刚准备回去,一转身刚才被她强行忽略的狼藉一片的画室跳进她眼中。就算冯如雪是美术老师、热衷色彩和变化,但这整个画室变得有点儿太鲜艳了些,天花板和墙壁、漫出一片污水的地面,五颜六色的色块亟待人收拾。这个迎头而来的艰巨的任务把寡淡的冯如雪冲得眼皮都跳了跳,她突然才想起来,刚刚忘记问单鸾到底是谁在画室搞破坏了......
单鸾知道童光的集训地点,童光抱怨的时候提过一嘴她们的封闭画室,单鸾认得位置,地方不远,就是有些偏——比三中还偏,平时只有一路经过三中的公交专车设终点站到那儿。问题是这个点公交早就停运了,江岸这头又很难打车——单鸾又给童光打了几个电话,童光在那一头估计都睡死了不知多久,电话陷入长久的忙音中。
单鸾知道时间仓促,也知道机会转瞬即逝,她仿佛从童光身上看到那些为她错过的前程,生怕童光走上老路,就差那么一厘半厘,压根就不敢等,她找不到车,一咬牙,自己一路边走边跑,赶了两个小时的路跑到了童光的集训画室去。
单鸾跑到集训画室的围墙下才停了下来,她一路跑得险些气都喘不过来,直到这个时候理智才开始慢慢涌回刚才被纷杂思绪挤满的脑子里——整个画室机构这么大,她压根就不知道童光住在哪儿!?
这个点画室正门早就关了,外围的围墙有两人高,上面青白色的玻璃碎渣在墙灯的加持下拉长了影子,在影子上长出了从未有过的锋利,张牙舞爪地恫吓着过路人。
单鸾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会儿,稍微往后倒退了几步,加速跑在墙上蹬了两下,到最高点时抓住了一片比较大的绿玻璃,想借着体重较轻攀上去。结果那玻璃渣子压根就不稳,单鸾捏到手里晃着差些破土而出,她连忙手指使力弓成爪型抓住围墙的边缘,细碎的小玻璃一下就把她的手指压出了密密的小血点,但单鸾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反而使力把自己的身子撑了上去,成功用脚踩在了围墙的边缘上,翻墙翻得触目惊心。
围墙背后是一排一排的平房,童光现在沾了枕头就过去,常常忘了睡前处理一下个人需求,大半夜被憋醒是常事,室内没有独卫,厕所是公共的,她想也不想,抄了手机出门去解决一下问题。
回来的路上童光才发现手机屏幕上跳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手机的光源隔着滑盖闪烁了一下又熄灭。童光睡得模模糊糊的脑子不太够用,她挠了挠鸟窝似的头发,看见备注是单鸾,还奇怪单鸾怎么突然大半夜给她打电话,她怕回去吵到舍友,找了个角落回拨了电话。
通话键按下去的瞬间,童光听到旁边的围墙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向上看去——手机屏幕上,‘单鸾’的备注像是心跳一样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从手机的屏幕上跳动到了身旁的围墙边上,跳出了星夜下正在翻越的人,她瞪大了眼睛,和对方看了个对眼。
欢快的音乐铃声伴着‘嘟——嘟——’的拨号声,从对方的身上响了起来,唱着和严肃的夜幕格格不入的小调。
简直像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魔法,她一呼唤,她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