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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新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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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如雪有几处房产,大多时候都住在江岸这一头,距离不远,接到保安电话就往三中来。刚被人从被子里薅出来赶得有些急了,到画室的时候出了些薄汗,她把针织的外套挂在臂弯上,底下的毛呢裙子褶都没乱一个,仔细看,那半头的睡眼惺忪都是捯饬过一番的,精心得恰到好处,实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看见画室满地的狼藉愣了一瞬,倒也没大惊小怪,走上前查看了那幅画,轻轻划拉了一下。

冯如雪松了口气,拍拍单鸾的肩膀:“没事,没弄脏。”

说罢她用指甲稍微扣了扣画板的一个角落,竟从上面抠出一张在黑暗里肉眼看不见的薄膜出来,随着薄膜的揭落,那两条不甚干净的蓝色‘泪水’也跟着一并揭落,画像回复原样,幽幽望着人世。

“画没干透,学生盖了一层薄膜防止弄脏画面。”冯如雪看着画越看越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她回头看了一眼旁边耷拉着头的小孩,看了一眼画,又看了一眼人,两厢对照之下,她惊呼了一声:“你是单鸾?!”

单鸾心不在焉,没力气似的点了点头,下巴几乎挨在了胸口上。

“诶呀,”她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两圈画,她呢喃了两声什么单鸾没听清楚,但她听到了最后一句,“......那还不如拿去参赛呢。”

单鸾猛地抬起头,近乎有些失态地抓住了冯如雪手中的外套:“冯......”她开口嘶哑了一声,竟然没能一下顺利发出音来,“......冯老师,童光为什么放弃比赛......她说是校招冲突......是真的吗?”

冯如雪楞了一下,大概没想到童光找的借口能找得这么粗糙。冯如雪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扶住画框,仰视着那高不可攀的画,她生出了一点小小的私心:“单同学,你既然这么问,多半应该已经猜到了。不管什么比赛,她画完了投稿,也就交一张纸的事,怎么会冲突呢?”

“她有能力,我作为她的老师,当然希望她能走最快捷最好的路。”冯如雪说,“但是你看,这画画出来的时候,她眼里你这么......”她似乎是想找一个比较恰当又深刻一些的形容词,漂亮太轻浅,圣洁又太过缥缈,可虔诚的人描绘自己的心意时,这画本身就高高在上。

“......美。”

画布的纹路透过室内的灯光轻轻映在她的脸上,在她的侧脸染了一点漆黑的墨色:“画投映着绘画者,美丽的东西,美得叫人质疑啊......”美丽招惹流言,质疑要有答案,窥探要有结果,说不出来,就有别人帮你说。一个人跑得过一千张嘴吗?冯如雪接着道,“我比你们稍微经历得多一些,明白这世上有时运这种东西。这玩意儿太虚了,既要时机,也要运气。就算你再有本领,一次错过,可能终其一生都未必再能挣一次。我是有私心的,不希望小光错过任何、哪怕是昙花一现的好时候......但她经得起质疑吗?”

“当然了,”冯如雪站起身摊摊手,“小光家境好,她不吃这个的话,别说错过一次,错过几千次都无所谓。”

“只要她不在意。”

冯如雪紧盯着单鸾,童光可以不在意,这位小单同学呢?她也可以不在意吗?毕竟她说的只是一个‘她’,受质疑的却要是两个人。童光这个罪魁祸首,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她受质疑是理所应当的,那另外一个人呢?她本应纯洁无瑕,仓促入镜,也愿意陪罪魁祸首一起迈入质疑中吗?

单鸾猛地抬起头,问冯如雪道:“......我该怎么做?”

她眼里的动摇太过晃人,像探照灯一样高,把冯如雪轻轻一晃。冯如雪愣愣端详她良久,看着看着竟生出了一点玩心,她说:“你呢?你怎么想?”

单鸾本来被单悦那诅咒一样的言辞匆促追赶时间而变得麻木不仁的心里生出了一点沮丧,单悦本身没有多此一举的人性,不知什么原因生下了她,总是用那种怨恨一样的眼光看着她,妍姐和单悦斗得死去活来,看单悦就觉得倒胃口。后来侄女没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出一区后巷的机会,她又说懒得动地方。单鸾其实隐约知道一点,单悦早想叫她出去卖钱,妍姐一直不让,一提就要跟单悦干一架,她其实是怕她一走单悦就把女儿给当块肉卖了。后来遇到了李小婷,李小婷虽然总是说自己总想粉饰太平,但那时她拉着单鸾就走,从此远离了自己的前途和美满的人生,至今也还没能迈入婚姻一步。还有遇到的许多人,小到打工认识的同事、老板,大到身边的老师、同学,他们向单鸾伸出了援手,为此没有选择那个更符合利益的方向,她过得不幸,却是被呵护长大的。但单鸾心里一跳,忽然觉得好像呆在她身边的人都要为她放弃点什么,建筑她的血肉,那她走到这里剩下的一身,是否也太不详了一些?

她被那突然生出的沮丧淹没了理智,觉得浑身什么力气也没有了,她喃喃说:“......我希望童光好。”

这话太空泛了,大家在祝福他人的时候,如果平时不刻意收集一下,本身又不是那么有创意的人,心里没那么多的词,什么都想不出来,就回复上一句“我希望你好。”具体是怎么个好法呢?那就难讲了,后来网络有一句调侃的至理名言,叫‘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这只是一句不走心的玩笑话,但其实多少能反映一点人难以摆脱的那丁点藏在底下的阴暗心思。所以在说出那句好的时候,是希望对方能好到什么程度呢?估计没人往下深想过,没什么意思,说说就算了。

只是冯如雪看来,这个被沮丧淹没的小孩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理智可以够她思考,她空空的心里除了沮丧,就真的只剩那么一点诚挚的心愿了——那大概就是,能有多好就多好的意思吧?

好到她想象不了、追不上、触碰不到,那也没关系,只要她够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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