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罗夏身旁、02和叶净月对面的季从云一直抿着嘴没说话。他静静观察着贝锡兰的神色,总觉得哪里有一丝异样——他看起来太平静了。
平静的好像这一切他并非刚刚知晓。可02分明说过他对母亲的姓名、自己的姓名已经完全没有记忆。
但他在听到叶净月告诉自己的那一刻,连一句多余的问话也没有。
不过也说不好,AT实验造成的神经损伤虽然不可逆,但混乱的记忆倒是有恢复的可能性。季从云想着,又端起冰水喝了一口。
吞下去几口刀片般的食物,胸口痛的愈来愈厉害。
罗夏注意到季从云脸色苍白,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的目光落到季从云不由自主地摸着胸骨下方的手上。
罗夏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在忍痛这方面罗夏对他佩服的要命——永远能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还是听我的,去医院检查一下。我让叶展叫人送你,别害怕顾振东。”罗夏扯了扯季从云捂在胸前的那只手,皱着眉说。“你自己也是学医的,学的还比我好那么多——你应该清楚,这大面积黏膜烫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季从云回过神来,立马放下了手。不自然道:“我知道。真没事儿,吃点消炎药就行。去医院不也是给开那些药么,况且万一……”
何时对痛觉置身事外的呢?季从云盯着杯中的冰块,抬起手指,对着光看了看伤痕累累的手上,那一圈陈旧的烟疤。
或许是从当年顾朋闯进他宿舍、将燃着的烟头熄灭在他手上的那一刻起吧。自此季从云再拿手指捏灭烟头,好像就感受不到痛了。
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悲苦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半晌,罗夏叹了口气。目光落到季从云的衬衣胸口上:“还这么疼?我给你带的药吃了么?”
“吃了吃了。过两天就好了。”季从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一直注意着正和叶净月交谈的02。
季从云心情复杂,直觉这个名叫贝锡兰的实验样本,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和小叶准备去一趟镜城,应该就在这两天。”罗夏将厨房里冰着的小米粥端出来,放在季从云面前的桌上,叹了口气,“你一定记着吃药,别喝烫的,虽然我知道你不怕疼——别到时候整成胃溃疡就麻烦了。”
“让戴叔再来两天吧。”叶净月突然说。“没事,再麻烦他老人家两天,就当我再欠他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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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叶净月刚要从餐厅走去茶水间,衣摆忽然被从后面拉住。
叶净月回过头,贝锡兰正看着他,俊秀的脸庞神色似有一点担忧:“小叶医生,兰唐……他在镜城吗?”
闻言叶净月一怔。他开始仔细端详着贝锡兰的双眼,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紧接着贝锡兰又说:“我是说,你千万小心。兰唐……他下手比顾振东还要狠。”
“放心吧,兰唐在淮口。”叶净月笑了,安慰着贝锡兰。“长江商会的人做事靠谱,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回来。”
空气中的冷气毁灭如针。贝锡兰不停眨着眼睛,感觉下睫毛又有点刺痛了眼睛。眸中泛起一层晶莹的泪光来。
“你很快就能见到你母亲了。”
【淮口市·淮山花园】
淮山花园是淮口市有名的别墅区。但建的年份比较早,别墅庭院里的花园也有些当时流行的欧式风。
兰唐家的别墅就是典型的老式欧风建筑,从外面看仿佛一坐民国时代的租界小洋楼。
兰唐家的花园里种着樟树和合欢。虽然夹竹桃是淮口的市花——街边随处都种着茂盛的夹竹桃,夹竹桃长势茂密,花朵妖艳。邻居的庭院里也多是种着夹竹桃,在即将到来的盛夏已经陆陆续续在枝头绽放着它们的艳丽。
但兰唐不喜欢夹竹桃。他认为那花太过妖艳刺眼,在大风里摇摆时如同矫揉造作、抬起媚眼的风尘女子,太过□□。
别墅的装修也是民国时期的风格,一进玄关处就是圆形的拱门,餐厅的桌椅都是花纹繁复的檀木。
沙发是镶着木质边的皮沙发,兰唐坐在客厅角落的藤椅上,凝视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二楼书房里亮着的灯隐隐透漏些光线,洒在刷漆的木台阶上反着光。
窗边有一架三角钢琴。兰唐盯着钢琴,眉目隐没在黑暗里。
坐了片刻,兰唐站起来,犹犹豫豫地朝窗边的钢琴走近了两步。
刚掀开琴布,手指触碰到冰凉琴键的那一瞬间,放在矮茶几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兰唐触摸琴键的手一停,转身回到沙发前拿起了手机。看着来电人,兰唐略微停滞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你有什么事吗?”兰唐眉头微蹙,淡淡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刻,“02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