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做得太长太久了,醒来的时候,她怅然若失,梦已忘了大半。
檀香袅袅,青烟蜿蜒着缠绕上了玲珑的帷幔之上。
“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她扶着额头,问坐在帷幔下的小童子。
“回公主,今日是甲辰三月二十日。”
顺宁公主的眼神凝滞了片刻,随即黯淡了下去,她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难怪了。”
她转头对小童子说:“蒗儿,你先退下吧。”
此时,宫娥们上前来,为顺宁穿衣梳妆。
铜镜里,她的脸泛着铜黄色的光,即便是点上最红的绛唇,也显得苍白无力。
她伸出玉葱般的手,轻轻抿起额角的碎发,让眼角的那一抹娇媚的芍药花钿探出来。
“奴婢该死!”
见了顺宁公主的这一举动,在一旁梳妆的宫娥连忙跪倒在地,惊慌地说道:“奴婢没有给公主梳好头,奴婢罪该万死!”
顺宁公主反常地笑了笑,对那小宫娥说道:“不过是落了点碎发,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吧。”
“谢公主饶命!”
小宫娥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其它服侍的宫人都大为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后马上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将这吃惊掩盖起来。
这顺宁公主,今天难得的好脾气。
往常这三月二十日,可是她的晦日。
每年的这一天,朝廷上都会死掉一些大臣。即便是没有人犯错,这顺宁公主也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情绪和状态都极为低沉。
顺宁公主没有注意到宫人们的反应,对着铜镜轻轻抚摸着眼角的花钿。
过了很久,她才怅然若失地喃喃自语:“这永生花,开在本宫的眼角十年了,始终未曾变样。”
话音落地了片刻,终于有伶俐的丫头捡起来,笑着说道:“这永生花和公主的玉颜一样,青春永驻呢!不过这花钿再好看,也没有公主的容貌好看啊!再好的花钿,也不过是绿叶衬红花罢了。”
顺宁公主只是淡淡地笑,并未言语。
她随手拾起梳妆台上的一个名册来,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朝内大小官员的姓名。
超过半数的名字已经被朱砂抹红了。
顺宁公主将名册递给那个伶俐的宫女,说道:“你来圈一个吧。”
那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说:“奴婢不敢。”
顺宁公主笑笑,又递给旁边的小太监:“你来!”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无趣的很!”顺宁公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到大太监李得禄身上。
“公主折煞老臣咯!”李得禄尴尬地笑笑。
这时,眉清目秀的小童子进来了,端着给公主的燕窝粥。
顺宁公主便将小童子招到自己身边,笑着说:“蒗儿,来陪本宫玩一个游戏吧!”
蒗儿眨巴着清澈的眼睛,说:“什么游戏?”
“来,你看看哪个名字最讨厌,把他的名字圈起来。”
“圈起来有什么用?”
“圈起来,阎王爷今日就会取他性命了。”
“果真如此?”蒗儿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来了兴趣。
“千真万确。”
“那真是个有意思的游戏。”
蒗儿伸出粉嫩的小手来,点了朱砂,仔细翻看着名册:“王瑜、张戴迁、魏伍、刘慎……”
旁边的大太监李得禄面不改色,心中却咯噔了好几下。
礼部侍郎、工部尚书、长陵郡守……今日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先走一步呢。
“就他吧!”
蒗儿高声说着,用手将名册最末的名字一抹:“就这个名字最难听了!”
众人都不动声色地用目光飞快掠过去,那一抹朱砂的红色就撞进了他们的眼睛里。
大太监李得禄瞬间变了脸色,他知道这个十岁小孩随手的一圈,将改变殷国整个朝廷的命运。
他屏住呼吸,偷偷抬眼看顺宁公主的动静。
顺宁公主微笑着,神色淡然而又深沉,有如风雨前静谧又肃杀的黑云压城之感。
她轻轻抱过蒗儿,摸着他细嫩的脸蛋,缓慢说道:“蒗儿,你圈得真好……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与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玉檀的最后一丝灰烬。
-
江蘅自从得了顺宁公主的宠幸,常有权贵争相恐后地来送礼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