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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Trolley Problem(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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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y:在吗?“白”小姐。

July:我想跟你聊聊。

覃舒没有回。

处理魏邵后事花了些时日。临近母亲节,简煜和魏女士相顾无言。在穰村,他们分房休息,魏女士分北屋,见草灰铺盖的冷炕,垫两张报纸才敢把屁股挪上去。

简煜见状,意味不明地讪笑。

“这个教授没白当。”他揶揄,“清正廉明。”

魏女士不赞一词。

原先照顾魏邵的家政张妈哭红了眼,简煜给她结工钱时,她一个劲推拒,讲是她的过失没看住人,把农药放在邵姨趴着就能摸到的隔层。

事发当夜,魏邵凭瘦得不成型的胳膊花足四钟头,就为勾到视野中那瓶农药。

张妈自以为的意外,在简煜看来是板上钉钉的劫数。他曾在北屋炕头,扭头间定格百草枯艳丽的包装。一条笔直射线所刺中的目标如黑八球桌的同母球齐平的六号球,轻推即可入袋。

然后他是怎么做的呢?不屑于调换它位置施加斯诺克,心知肚明一个重症糖尿病患者每天面着羸弱的病躯无力回天仍若无其事对她说“割了吧”就像谈吃饭喝水般畅快。她除了倒在炕上用患黄斑水肿的眼努力聚焦周遭的事物还有什么可打发的,日复一日自然触及那个必死的开关。

在靠着结实的腿发家致富后目睹它朽烂,最后连唯一热爱的都看不清了,仍勉为其难喊他“小煜、小煜”后挤出涣散的笑来。所谓过失究竟是他自做的孽,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和魏女士去见魏邵最后一面,他俩皆稀松平常,简煜的坦白遭魏女士讥嘲:“你是该住院治疗了。”

“你脑子大有问题。就该被严加管控着,少来霍霍社会。”

简煜没想魏女士待他顽劣至极,愣了一瞬后反射弧极长地跳到她面前,“那你呢?”

他们本是一前一后走着,瓷实棉料沾染潮气凝结。简煜堵住她去路,迫使她扬头同己对视,“十年不来看小姨,还自觉很有情意吗?”

魏女士反驳:“我从不认为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你当年把我丢给她……”

魏女士:“你不知,我每月往她账户打的款足够养活五口人。”她抱胸冷冷道,“这样的美差谁不爱?”

简煜兀然拔高音调:“该进院查查脑子的是你!”

“是你不食人间烟火,把你小姨看得太高尚,还以为她有哪门子牺牲精神,喝个百草枯就能记入史册!”魏女士冷笑,挺括得能撑起版型臃肿的花棉服,“人孤独到一定份上就会自/杀,你怎么不谈你没拦住她?在我这儿做什么事后诸葛亮!”

“你没资格说她,你根本就不配当母亲!”

“是噢,我是不配。她呢?连孩子都生不出,好不容易怀上一个,老公死了,孩子也没了。”

简煜头脑一片空白,猛抬手,关节发紧;魏女士嘴角开出个黑洞洞的冷笑,始终没落。她尖锐剜着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儿子。

僵持的画面里草木似静止了。魏涵忽呵斥:“扇啊!”男人攥拳重重挥下,舞出空响。

随即低迷的,咬紧了牙关。

女人略过他,大步走向冻土中唯一的建筑物。

一栋典型东北农建小院,中空窗扉攒的垢已到一指宽,黑压压糊了报纸挡风。虽已入春,唯一的刺槐受虫害蛀得只剩槁木,连枝丫间鸟巢都被卷地碎作齑粉。

简煜随她打道回府,听得她讲明儿就回Z省。

环境险恶她待不住了,洗个热水澡都要烧炉。

穰村四季见白,厚厚的雪得等入夏才有解冻的迹象。

当夜,简煜独一人在后院散心。温室风机运作,瓦亮的棚顶开了扇通风窗排湿。

他颓然,回想对魏邵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得走了,公司有事。

我真的走了。

魏涵嘲他,他们有什么区别?都无情无义,自我惯了。

再翻看ListeN,“白”小姐人间蒸发。

简煜遽然惊恐:万一覃舒真出事了怎么办?要是瑞业大股东执意来抢ListeN,他死咬股权不放,突破口定是最脆弱的覃舒。何况他因魏邵出事抛下她来穰村,她极可能身处水深火热中。

那日临别,覃舒撂重话:我想我们的关系需要降温。

极少自省、高调得冥顽不化的他头一回怀疑自己的选择:他执著握着她的手究竟是否正确?

抑或,他在以另一种方式迫害她。如魏涵所言,接近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简煜掐断自讨没趣的念头。

他明天就回A市!明天就去找她!明天就死心塌地挽留!明天——

……

“据悉,万恩CPO(Co-packagedoptics,光电共封装技术)系庞大的金融噱头,跨洋公司被查皮包,负责人卷款连夜潜逃……”

损失惨重。

海东资本研讨室,模块化方桌南北朝向,极简的装潢置了三台呈等边三角形的摄像头。

简煜扯了领带在掌心窝,因睡眠欠佳巩膜血丝游走。他后仰,等待上司疾风骤雨般的谴责。秃头佬却只掀了掀长脂肪粒的眼皮,从他桀骜面庞一瞥而过。

“你晓得如何处理吧?”首席投资官咄咄逼人,“别太浪了,简煜,不是说你ROI高我就能睁只眼闭只眼。”

简煜:“决策失算我认了。客户我来沟通。另寻法律援助,能追回一点是一点。”

投资官摆摆手:“罢了。客户由海东的公关处理,你得停职数月。”

简煜眉心一跳:“停职?”

“上午刚进去俩政府科技部的。监察杀鸡儆猴,把资方翻了个底朝天。”投资官说,“你就避避嫌,等风头过了再复职。至于手里的项目,我会委派人打点。”

他松了领带卷到另一只手上,稍一推敲便了然:“是谁举报的?”

“什么?”

“是谁举报万恩虚假申报。”简煜前倾,同秃头佬捱得只剩道狭窄的缝,“道理说CPO概念才炒多久?工信前脚刚走,这会儿来个回马枪,多少不得劲吧?”

既然项目能过审,想必明面提案没问题。他浏览过万恩CPO方案,铺天盖地的宣发引无数通信业大佬盘究,火眼金睛亦查不出漏洞,现背刺完全意外。

纵然虚假申报被锤,依其天衣无缝的骗局,没个三年五载都不露马脚。

除非有人报信。

忆起覃瑜称瑞业大股东柏谌按捺不住,恐是他使坏,早早把CPO骗局捅了。

但他和万恩有什么渊源,竟能获悉连投资者都不得而知的情报?

这层关系难深究,简煜猜想柏谌坐不住,要调虎离山对ListeN动手。

被停职次日他去找覃舒,单是站在门外便被直觉通告她不在屋内的事实。

失措感再席卷,他背靠门瘫坐,仰面正对支架一盆绿意盎然的万年青。

阳光从渐变的细叶间流泻,晃得眼生疼。

距上次注意它过了些时日。那次他蹲电梯旁,坐足一下午才见着炸了毛为他开路的覃舒。她赤脚连鞋都不及穿,骂骂咧咧仍把他请进屋。而他就喜欢看她又急又气、无计可施的模样,粉碎她欲盖弥彰的惘然,仿佛只需肆无忌惮的陪伴就能使她忘却忧愁。

他们的羁绊普遍是他开的玩笑,不堪一击。但万年青仍葱翠欲滴。

简煜烧得头疼,忘了吃午饭。期间借冲锋衣连帽掩面小憩,梦里闪回渐拢门扉时她最后瞥他的失望神色。简煜心跳滞了一拍,张臂,幻象便失了真地从怀抱间隙溜走,使他扑了个空。

乍醒,汗湿肩胛骨。简煜扬眸,天色已晚,从碧叶间流淌的是恬静的月光。

前所未有的迷茫好似瘟疫,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现在该去哪找她?

毫无头绪。

如果失去她该怎么办?

毫无头绪。

直觉再发挥不出效用。男人傍管道起步,因低血糖失了气力,意识便像断了线的风筝飞走了。

摔跤前夕,一只纤细但极有力的手搀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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